崔拂衣青轻轻关门,“世子刚睡下,小声些,莫扰了他。”
“是。”丫鬟欠身道。
见崔拂衣手中拿着书,便道“世子妃将书交与奴婢,奴婢将书放回便可。”
崔拂衣将书搭在小臂,“不必,左右不过几步距离,正好也便我在书房好好瞧瞧。”
他走了两步,却又似是想到什么,回头问道“是我鲁莽了,不知世子书房可有禁忌不得旁人瞧见的”
丫鬟纷纷一笑,“世子妃多虑了,世子一早便说,在这王府之中,世子妃便如世子,世子所去之处,世子妃便去得,世子所用之物,世子妃便用得。”
崔拂衣眸光微动,视线垂至书册,将孙子兵法四字细细描摹一番,心中想着,他这位夫君,当真是将兵法熟记于骨子里,才第二日,便教他无措又无措,彷徨再彷徨。
书房门前,崔拂衣伸手轻推,随着一声吱呀轻响,房门便应声而开。
不同于卧房满室药苦,房门一开,墨香扑面,沁人心脾。
恍惚间,崔拂衣或以为自己还在家中,那时,他尚且还是世家子,只需读书科举,便是有所困顿,也不过是父亲厌恶,庶弟争宠此等小事。
回神之时,才惊觉此时并非自家书房,不,认真说来,眼前如今亦是自家书房。
过往尽消,早在他入狱之时,家中便宣告将他除族,便是后来“死了”,也未有人为他收敛立碑。
兢兢业业二十年,却转头成空,除去名字,竟半点痕迹也未留下。
崔拂衣心中苦笑一声,踏了进去。
世子喜净,书房也干净整洁,书架上书籍排列有序,他循着类别之分,轻易便将这本兵书归于原处。
还完了书,他却也不想回房。
来到这王府中,便是卧室都有丫鬟留守,崔拂衣自觉已许久未曾有过独处时光。
如今到了书房,他竟难得找到机会,不愿就此轻易离去。
卧室有人,便是他那世子夫君有何状况,亦不会无人照顾,让他就暂且在此躲上一躲也无妨。
他走到书桌前,望着干净不染纤尘的桌椅,一边坐下一边想道这般干净,他那位夫君当真会用
念头一起,他便又心生惭愧,世子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却在私下这般揣测于他,这样不好,不好。
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皆是他从前尚且无力负担的品貌,只看着竟是不曾用过,崭新不已。
读书人对文房四宝之心,娇妻美妾尚且不如,便是崔拂衣,此时也暗自意动。
然他仍记着此乃世子书房,既是世子的,他便不可随意使用。
崔拂衣心痒难耐,只好接着其他事物转移。
随手拾起桌上一本颂,本是随意翻翻,想着若是能一观世子夫君的笔墨,便是再好不过。
他却未想到,当书册轻翻,目之所及,却令他浑身一顿。
翻页之声凝滞半
空,手中书页似有些割手,崔拂衣险些未曾拿稳。
他神色微顿,面色如常,唯有眼中瞳孔大小,似诉说着非同寻常。
书籍平放,阳光落下,将那书页上的字样照得一个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非是什么锦绣佳句,亦非鉴赏分析,而是一个图案。
若崔拂衣来看,便是这图案构图精美,形态雅致风趣,笔触细腻优雅,若是成画,必定是上品。
然而,任凭再多给予夸赞,也无法掩饰,此物从上往下,从左往右看,都是个字型乌龟
任凭执笔人将它花得再美,再如何优雅,它仍是只乌龟。
不过是画成了隶书模样。
崔拂衣端详着书页半晌,仍想不明白,这位“大师”是何想法。
将此等技艺用在此处。
即便不说暴殄天物,也要被众多书生面称雅趣,背后荒唐。
崔拂衣心想是否世子夫君所为,细想之下,竟觉极有可能。
王府富贵,若非大儒名本,王府世子所用书籍,自是新书,此为其一。
府中世子地位超然,不必担心书房或有他人闯入借用,此为其二。
院内下人皆由王妃精挑细选,必不敢有以下犯上之人,此为其三。
世子久病深宅,名声不显,便是成婚,亦未见相熟友人道贺,此为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