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后,我终于从产前忧郁转成了产后忧郁,不为别的,就为我竟然产下了一个真身是只白鹭的奶娃娃。
白鹭是什么?白鹭是水鸟的一种,水鸟!多么没有气魄的一种鸟儿,要是苍盈,飞隼这类气势非凡的鸟儿该有多好!便是一只凤凰也好过一只水鸟呀!我恨不得将他塞回去再生一遍。
凤凰却很欢喜,从没见他如此笑逐颜开过,便是成亲那日也只是含蓄地欢喜,哪里有这般喜形于色。
他向来晓得我的心思,便揽着我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一个儿子我便愁不过来,哪里还敢想孙子!
可是,每每看见这个小人儿糯米糍一样粉嫩嫩的小脸,被他用整只小手勉力地圈住我的一根手指,听见他天真无忧地咯咯笑着时,我便释然了,觉得其实白鹭是这世上最美最纯的一种鸟儿,纵是千只万只老鹰也抵不过他雪白翅膀上的一根羽毛尖。
况且,在这黑漆漆血淋淋的幽冥界,能生出一只这样雪白圣洁的白鹭,也算得是出淤泥而不染吧!
凤凰给他取名棠樾,我听着有些耳熟,后来才恍然大悟想起是我轮回做凡人时投胎人家商铺的名号。
至此,我才发现,原来凤凰比我还懒。
[3]垂钓
如今,凤凰虽然还是偶尔有些喜怒无常,但对我却越发地有求必应,不管我如何狮子大开口地要灵力,他皆二话不说便给我。有时我拿了这许多灵力,不免会想,我真的这么喜欢灵力吗?我要这许多灵力做什么用呢?我一不杀敌,二不掌权,得了这满身灵力确实浪费。
后来,我一日睡至半夜,却突然福至心灵,想通了。其实,我只是想通过这些狮子大开口索取灵力的行为来证明,凤凰是爱我的,爱到可以像这些灵力一样多一样无边无际。
其后,却有一事颠覆了我的这个论断。
那一日,我带着我和凤凰的小娃娃在忘川边上钓鱼,嗯,权当钓鱼吧。我曾听魔界的大阎罗说,忘川底下有许多美女的魂魄,我想如果能钓到一条美人鱼送给我的儿子做个童养媳其实也不错,遂领了他去钓鱼。
不想,守了半日,美人鱼没钓到半尾,却瞧见了另外一尾鱼。
我先是闻到一阵很浓的仙气,抬头一瞧,便看见一群神仙腾云驾雾浩浩汤汤从忘川渡口上飞过,为首的一人白衣飘飘,出尘脱世,不是天帝却是哪个。
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假装什么都没瞧见,却不防见他一低头,正对上我的双眼。他似乎一愣,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太巳仙人交代了一句什么,便降下云头,飞到了我们母子身旁。
他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他,似乎都不晓得如何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不过不是对我说的。他弯下腰身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棠樾肉嘟嘟的脸蛋,和煦地一笑,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棠樾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我,奶声奶气地道:“钓媳妇儿。”
天帝一顿,旋即失笑,“是你娘亲想的主意吧?”然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棠樾有时颇有其父之风,小小年纪便有些淡淡的清傲,常常不屑回答人的问题,只是比他爹爹号的一点是,他不会明显地视人如无物,叫人下不了台,他会转移开来,譬如现在,他便垂下长长的睫毛,用小手拨了拨鱼钩,道:“不如你也一起钓吧。”
我怕他的手被钩子扎了,赶忙将鱼竿拿开,对他道:“叫伯伯。”
“卜卜?”棠樾张了张粉嫩的小嘴,抬头皱着鼻子看天帝,显然十分质疑。我这才反应过来,过去老胡来看他时,他还很小,说话不是很利落,我怕他叫“老胡”不便当,老胡是根胡萝卜,便索性教棠樾叫他“卜卜”,显然,现在他将此“伯伯”和彼“卜卜”弄混了。
小鱼仙倌大概还不知晓棠樾将他在心里和老胡做了一番比对,只是温和地伸手摸了摸棠樾的发顶心,抬头看着我淡淡开口,“你幸福吗?”随后又笑了笑,仿佛自嘲,半垂下眼睫,自问自答道,“你当然是幸福的。”
我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