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像是被谁轻轻按了一下又松开,杯子啪嗒落在地上的时候,顾今宁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冰冷。
锁按下的时候没有被推开,锁芯重新弹回原来的凹槽,除了杯子破裂之后,门依旧关的好好的。
外面沉寂了两秒,一个声音响起“我没想进去”
透过玻璃门,可以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他,双手举了起来“我真的没想进去,我忘了这门不能反锁我只是想问你洗发露还有没有,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许曜没有给他开口的时间,便飞快地离开了门旁。
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我,我给你放门口,你自己拿好不好”
顾今宁开口“你送进来吧。”
许曜“”
如果说他两世里脑子什么时候最清晰,那应该就是现在了。
顾今宁在洗澡,却让他进去这必然有诈。
但他无法拒绝,如果拒绝了,顾今宁的疑问得不到验证,很可能直接就不洗了。
他不光要进去,还要做出让他安心的姿态。
许曜背对着门,吸了口气,单手再次将门压下。
浴室里已经有了湿润的水汽,杯子在门后摔裂在两侧,许曜穿着拖鞋,后退着走了进来“那我,我给你放洗手台这里”
“我不方便,你帮我送过来吧。”顾今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把浴帘拉上,自己继续立在浴缸旁边,如果许曜有什么动作,他就会马上离开。
许曜也听到了浴帘合拢的声音,但他没有时间细想,马上在脑子里规划了整条路线。
这个浴室纵向是六米,浴缸占据约一米,他每一步约六十公分,那么只要走八步,就可以把洗发露放在顾今宁够得到的地方。
八步,许曜,只有八步而已,如果你再出错,那就马上去死。
他吸了口气,一步,两步,二步
然后闭上了眼睛。
四步,五步,六步
最后两步,不,最后一步,待会儿只要把洗发露放在地上推过去,顾今宁就一定可能拿到。
顾今宁从浴帘的缝隙间望着他。
许曜一直背对着他,每一步都谨小慎微,来到浴帘一步远的地方之后,他蹲了下去,把洗发露放在地上,然后重重一推。
洗发露钻入浴帘,来到了他的脚下,许曜缓缓站了起来,道“能,能碰到吗”
“嗯。”
“那那你洗,我先出去,你放心,我不会再碰那个门的”
他大步跨出去,顺手带上了门,全程都没有回头。
顾今宁看了一眼那瓶未开封的洗发露,又朝紧闭的浴室门看了一眼,眼底溢出疑惑。
浴缸里的水已经满了,顾今宁又安静地等了一阵,才半信半疑地把浴袍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许曜好像真的在怕他
从他刚才紧绷的身体,僵硬的步伐,以及言语里不断强调和安抚来看,这是真的。
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接下来,许曜真的没有再出现,整个偌大的二楼,只有被他拨动的水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他安静下来,甚至可以听到浴室墙外飘雪的簌簌声。
顾今宁换好了睡衣,在浴室里把头发吹干。
顾今宁每次过来过夜的时候,都会顺便在许家洗澡,因为他每次在家里洗澡的时候,都会被苏桂兰斥责浪费水,即便是冬日,皮肤还没有湿透,苏桂兰就会在外面拍门,让他快一点。
超过半小时,她就会关掉燃气,让猝不及防的冷水冲在顾今宁身上。
顾今宁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吹干头发,手上被水泡过的褶皱还没有消失,顾今宁很喜欢这种皱褶,这代表着他刚才经历过一个舒适的沐浴。
他走出浴室,二楼还是非常安静,素来敞开的衣帽间房门紧闭。
咔哒一声,那门试探地打开了,许曜从里面探出头,道“你好了”
顾今宁点点头。
“那准备休息吧。”许曜马上说,道“你睡我床上,我去客房睡。”
平时顾今宁过来,都会跟他睡在一起,但如今两人之间隔了一层,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相处。
“我去睡客房吧。”
“别。”许曜道“客房没开地暖,冷的很,你还是睡这边,对了”
他匆匆往卧室走,顾今宁迟疑着跟进去,就见他重新钻进衣帽间,拿出了一床新的四件套,兀自换了起来“我给你把这个换了,这是前两天才洗的,颜色也是你喜欢的”
顾今宁看着他抽掉床单,再把被套扯掉,然后将新的床单扬起,轻轻铺回去,抚了抚上方的皱褶,又重新抱来被子,装入了被罩里。
再次怀疑他是否被魂穿了。
因为之前有一次顾今宁过来,许曜是直接吆喝佣人来换的,顾今宁虽然没有问,但也清楚,这种事情根本轮不到这位大少爷来做。
米
色的珊瑚绒四件套很快把床铺衬得温暖舒适,许曜忙完又拉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了两把钥匙,道“这个是卧室门锁的钥匙,你拿好。”
顾今宁伸手,许曜把钥匙悬空丢在他掌心,没有跟他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他走出去,两分钟后,拿了个新的马克杯过来,顾今宁知道,这是他去年受到的一个某英雄联名限量款,一直在展示柜里面放着,十分爱惜。
“这个给你挂,我不会过来的。”
杯子放下之后,他转身离开,径直去了二楼。
顾今宁握着钥匙,抬手正要关门,底下忽然传来杨丽芳的声音“你怎么跑二楼来了”
“宁宁今天不想跟我睡,我就把卧室让给他了。”
“那你睡沙发啊。”杨丽芳道“客房那么冷,地暖打起来需要时间,你上去,睡沙发去
。”
说完,杨丽芳的脚步也来到了二楼,低声道去睡沙发,睡在他一出门就能看到的地方,这样他才有机会了解你现在是真心悔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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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曜脚步犹豫地来到二楼,怯怯指了指沙发“我能睡那儿么”
杨丽芳没有问为什么他不愿意跟许曜一起睡了顾今宁略作思索,嗯了一声。然后他当着许曜的面,分别把那两把钥匙插在锁孔里,旋转,确定了的确是这个门上的钥匙,然后拔掉关门,反锁,再将那个限量款马克杯挂了上去。
别墅外的路灯在雪中无声地亮着,顾今宁躺在床上,看着落地窗外簌簌的落雪,轻轻把脑袋压在柔软的枕头上。
许曜躺在沙发上,和他看着不同窗外,同样的簌簌落雪,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他知道顾今宁肯定没有那么快睡着,他素来是十分谨慎的人,许曜给他的那个马克杯,他肯定已经挂上了。
顾今宁一直有在门上挂杯子的习惯,不管是出差,还是居家,只要他准备入睡,就一定会在门上挂一个马克杯。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二十六岁那年,两人同居。
许曜询问了一些学心理的朋友,对方怀疑顾今宁年幼的时候可能处在一个极度不安全的空间里,比如房门可以随时被人推开,经常有危险分子闯入等经历。
为了改变他这种心理,许曜逐渐担起了每天在门上挂马克杯的责任,一开始几天,顾今宁晚上会去检查马克杯究竟有没有在,后来确定许曜每天都会挂上,他才逐渐不再理会。
许曜逐渐延迟时间,每天等顾今宁睡了之后才去挂,顾今宁醒来之前再拿掉,这样顾今宁睡前睡后都看不到杯子,但他心里会默认是许曜挂上又拿掉的,才慢慢改掉这种不挂杯子睡不着的习惯。
许曜偏头去看自己的房间门
没想到这一世,是他触发了对方挂杯子的习惯。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起身来到饮水机旁,拿保温杯接了水,正要往顾今宁那边送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
屋内打了地暖,空气会有些干燥,顾今宁晚上肯定会口渴。
但如果把水送过去,他就不会出门了,他不出门,就看不到我有老老实实躺在沙发上
许曜想起老妈的话,又把保温杯放了回去。
半夜,顾今宁果然被渴醒,他抿了抿嘴唇,习惯性地想去拿自己大肚杯,睁开眼睛才发现这里是陌生的空间。
对许曜的家,顾今宁还算熟悉,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来到门旁看了一眼老老实实挂在门上的杯子,扭脸看了一眼床头的夜光时钟,凌晨两点。
许曜应该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