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的火力全开了,震耳欲聋,一时间穿透了沙尘落下的黄雾,让宋捡听得清清楚楚。
风灌进了他的大裙子,吹着他的身体。
这一秒里,宋捡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沙蚺,一个不被人接受的丑陋的风暴怪兽,一个本来就活不下去的小半瞎,他屹立不动,他在吞食这些人的惨叫。
而这些作恶者的惨叫声,竟然让他变得血热。哨兵的残暴一直在觉醒,从哥的狼被射瞎那次开始,他不断有了对鲜血和伤口的热望。
基地里的人说得没错,哨兵天生就是用来战斗的,只要哨兵愿意,身体就是武器。身边的沙尘慢慢落下,又落在他的皮肤上了,堆积的重量感变得强烈,不断敲醒他的皮肤触觉。他变成了一个毫无杂念的五感接收器,不再和自己的感官体验作对,他全部接收到了,顺应了自己的本性,停止了自我的内耗,让情绪轻轻流过再流走。
甚至,他接收到了巨大的沙蚺贴着他的皮肤向前蠕动。
它们那么巨大,十几米的长度,一个人抱不过来的围度,可是却那么听话,感受不到情绪和风暴的时候就老老实实藏在沙面底下,感受到了,它们就出来。
宋捡伸出手,触摸从他身旁爬过的沙蚺成年体,摸到了一手的黏液。多么聪明的进化,就是这层黏液保护了它们,子弹无法穿透它们的皮肤,就连榴弹,也只能将它们击伤,杀不死。
杀不死……宋捡重新开始呼吸,屏住呼吸久了,他的胸腔急需要补充氧气进去。他喜欢这种杀不死的力量,多么强大、旺盛、野蛮、永不知足,让他呼吸顺畅。它们永远像吃不饱一样进食,连沙子都吃掉了。从十几厘米,变成了这样的体型。
他崇拜了这种强大,同时也渴望这种强大。甚至有一瞬间,他认为风暴生物并没有错。人类习惯杀戮而不习惯被杀,所以才认为它们错了。可野兽也有惧怕,它们只是为了活着,所以不断寻找食物,吃够了就慢慢等待身体长大。
可人类呢?人类有了足够的阳光、食物、水、布料、知识,又研究出了武器。哨兵和向导都要上战场,武器迟早要被用光,人类为了争夺地盘和地位永远自相残杀,却不是因为简单的肚子饿,而是远比怪兽还要可怕的欲望。
人类即便吃饱了,还要再杀。就为了争夺一个前哨基地,死了那么多人。
战争,远比这些东西更可怕。宋捡觉得自己疯掉了,他也确实疯掉了,麻布长裙被风高高地吹起来,身体上只有两条剧毒的精神体。它们在自己身上滑动,用鳞片的摩擦和肌肉收缩来走路,用蛇信子鉴别空气里的成分,用毒液恐吓沙蚺。它们那么可爱,为了活下去还进化出了毒液。
宋捡往前走,抚摸着身旁的沙蚺。不断有沙蚺幼体从沙面钻出来,成群结队去往营地里面。它们开饭了,宋捡笑了笑。
它们有什么错呢?它们只是想吃饱而已。它们不会强奸女人,不会炸碎同类。
它们只是……肚子饿了。这些作恶的人,可以吃。
吃吧,宋捡继续往前走,纱雾又变得厚重,仿佛雾里面又掺杂了血珠,他看不清楚了,于是他打开了和小丢的通感。
红色的人影一直在跑动,但是他们跑不过这些可爱的沙漠杀手。人类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太久以至于忘记自己是如何爬上来的,两百年前地球已经给了人类一次教训。
没有了武器,人类的体力在真正的猎手面前不值一提,地球上的主人不止只有人类。不断有人被沙蚺成年体吸食进去,在他们彻底滑入沙蚺半透明的身躯之后,甚至还没有死透。
透过那层膜,宋捡看到里面不断蠕动的人,不过已经没有用了,强酸开始消化他们,把他们往胃袋里面吸。
嘎吱,嘎吱,灵敏的耳朵终于听到了想要的声音,是骨头被咬断了。这声音,比可怜无辜的女孩子们的哭喊声好听多了。他们只是死了,死一瞬间就完事了,他们再无知觉,可营地里的女孩子们……伤害已经造成,自己没来得及救她们,她们长长的一辈子怎么办?
她们还能找喜欢的人合帐篷吗?还有勇气去生孩子吗?甚至……还会相信男人吗?
等她们回到营地,会不会发现她们的父亲、兄弟,为了保护她们已经变成了烧焦的尸体?她们做错了什么呢?
有些年龄还小,十几岁,她们以后的人生谁来赔偿?
没有人能赔偿,这个代价太重了……鲜血流到哪里都是,太多,太粘稠,竟然一时无法被沙粒吸收,而是薄薄浮在上面一层,像一层温热的薄膜。宋捡踩到了,他重新抚摸身边的沙蚺,感受它们进食时候的收缩。
而那圈让这帮恶棍引以为傲的电,反而成了他们无法逃脱的高墙。沙蚺感受到电流,会聪明地躲开墙,里面的人想要逃跑,在绝望下竟然试图爬上子。
不少尸体被吸在电上,电得焦黑,都没掉下来。
鲜血从头顶滴下来,像是沙漠里下了一场大雨。宋捡淋了血雨,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向着自己的家的方向前进。他要回去了,在这些人死亡的刹那,也会有新生,只希望小灵姐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身后的惨叫声还没停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止不了。可宋捡已经不想看了,等这些风暴生物吃饱,它们会钻进地底很深的地方,睡很久很久,奋力生长,等待下一场狂风暴扫过这片沙子,将它们彻底唤醒。
走了好久,将近半天时间,宋捡的脚底板磨出了大血泡,连续几天不合眼的战斗耗尽了他最后的体力。再他倒下去之前,看到远处一匹高大的白马甩着鬃毛朝他跑来。
是玛丽啊……宋捡一步都不想走了,脚心好疼。玛丽的身型从小变大,最后变得很大到了他面前,宋捡扯下裙上的带子,两边手腕各捆上一个死结,像是自己把自己给绑起来了,再翻身上马,用两手间的绳子套过玛丽的脖子,最后身体无骨似的趴在了马背上。
没有了带子,他的裙子被风吹下来,肩膀、腰、腿上的肌肉随着马的颠簸而起伏,紧致的身型仿佛和动物、沙漠融为一体,彻底变成了这里的一部分,不需要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