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洲的脸色像失血一样惨白,连他的军帽都遮不住那些汗水。但是他很平静下来,神色转为正常,一个善于控制情绪的向导,不会那么容易失控。
“那你呢,周允。”戚洲看向了宋捡,颓然地靠住货架当支撑,“你又在干什么?”
“你忘了某个人的父母,是因为什么事死掉的了?”周允仍旧凝视着戚洲,却不断向杨屿靠近,“他的父母已经出过事,你还希望他们唯一的儿子,因为你的关系,死在谁的手里?你是难得的巡航向导,出了事,就凭你的本事,能保得住他么?”
当说完最后一个字,周允完全走到了杨屿的面前。
戚洲猛然间看向旁边,带有强烈的愧疚感,又低下了头。
杨屿先看了戚洲一眼,仅仅一眼,戚洲的脸色就开始缓和。他再回过视线,阴沉地注视正前:“周允,你还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10047b为什么出现?”
“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周允突然问。
杨屿紧皱的眉头瞬间松了。“你在挑拨我们和基地的关系?”
“他们不会希望唯一的儿子落得一样的下场,杨屿,你要是够聪明,就该知道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周允越靠越近。
“这是我自己的家事。”杨屿继续看向了宋捡。
宋捡不解地回视,只是刹那间汗毛竖起,巨大的仓库里,同时出现了两个凶猛异常的精神体。它们在货架后和阴暗处徘徊,等待着猎杀时机。
是谁的?宋捡先将小丢收回图景,如果是迟澍和杨屿不约而同放出精神体,自己的小蛇毫无反抗之力。
“我劝你把精神体收起来。”周允也感受到了,他回看了迟澍一眼,再转身对付杨屿,“你父母的事,姑且可以算作你的家事。希望等到那个人身体里的微型炸弹爆炸的那一刻,你也能保持当下的冷静。”
杨屿的眼睛突然飞眨动几下。“只要他不叛变,基地不会这样对他。”
“是么?”周允又笑了,最后一次靠近杨屿,悄悄地说,“他身体里埋了6颗,你怎么知道……是谁在看管启动遥控呢?会不会按错?万一按错一个按钮,他会先炸掉一条腿,还是一条胳膊?不过炸掉了也没事,最上层会给他换假肢,就像迟澍,就像他那条脊椎骨……哦,对不起,我忘了,这些都不是你的家事,没必要问你。”
杨屿进入了一种哑然的状态,他的脸还是朝向周允的,眼珠却不听使唤看到了另外的方向。周允果真没再继续问下去,他转过身,擦着宋捡的肩膀而过。
“10047b,现在跟我回去吧。”
“是的长官。”宋捡往后撤退几步,还没忘跑去拿托盘,里面是菜叶和葡萄,只是没时间去找小蛋糕了。他从没听过哥一口气说这么多人话,以前在流民营地里,都是自己不停叨叨,给小狼哥闹烦了,只能捂住耳朵。
“等等。”迟澍扭头拦住了周允,“周允,你从外面的营地回来之后,话就变多了。”
“有么?”周允的左肩和迟澍的右肩几乎贴在一起,这个人是最高指挥官,不会像戚洲、杨屿那样轻易被撼动,除非是找到他的最薄处,“可能是回来之后还不适应吧。上次说话太急,没来得及恭喜你结婚的喜讯,希望我还有机会活到那时候,亲自在你的婚宴现场祝贺。”
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宋捡原本想看迟澍,却一不小心看到了尹生。
那个单纯热情的小哨兵,眼角带着微不可查的恨意,但是仍旧低着头,所以很难察觉。
“你的话说完了?”迟澍似看非看地转了下脸,话锋一转,“周允,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人,或者接触了别的阵营?”
宋捡心头一凉,别的阵营就在这里,就是自己。
“我只接触了流民,最普通的流民,这一点,87102b可以替我作证。”周允的太阳穴微疼,精神力的丧失让他没法抵抗整间仓库里的压力,“你我都有看着顺眼的哨兵,带在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对,只要不做出过分的亲密接触,我不会告发你。”
“你以为我害怕你的告发?你想要什么?接替我的位置?”迟澍问,反复在周允的脸上寻找线索。
“我对第一指挥官的位置毫无兴趣,我也没有你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可以带领几万名哨兵同时上前线。这个位置,我坐不起。”这一次,周允认真地看迟澍的眼睛,“我只想带着我的哨兵,从前线撤下来,没有阵亡。他们怎样跟着我出战,就怎样跟着我回来,活到他们退役的年龄,过完他们应该有的一生,而不是死在战场上,连一把骨灰都带不回来,只留下一个没有温度的编号,登记在毫无意义的牺牲名额上。直到在沙漠里变成白骨,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为谁打仗,只知道为了伟大的胜利。”
迟澍没有表情,瞳孔却骤然缩成了一个小点儿。
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反应,周允满意地带着宋捡离开了。他们离开之后,整个食物仓库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却没有人说话。
重新回到了走廊里,宋捡才对比出方才仓库里的精神力压力有多大,大到他呼吸不畅甚至没法张开嘴说几句话。那不是精神施压,而是强大的向导将精神力瞬间释放出来影响了哨兵的感官装置,普通人感觉不到,但是对哨兵来说,这可以是致命的审讯手段。
“先把食物送到我房间吧。”周允向前走着。
“是的,长官。”宋捡端着托盘,静悄悄地跟着向导,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