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老祖伸出手,以幽幽黄色的莹光照射像莘烨,那面巨大的铜镜骤然熄灭,莘烨的入魔程度逐渐减弱。
莘烨的目光狂热而冰冷,却在陡然间寂静下来。
“千年前关于缳焱的事,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我还是要说一说。世间本无死而复生的道理,既然死去,便应当化为青烟彻底散去。可是莘烨,你可知为何你我二人还活着么?”
天师老祖沉沉开口,目光愈发流露出慈悲,那慈悲仿若成了天师派的标志,其隐约有站在命运之看尘世凡人疾苦的意味。
“因我是借尸还魂,因这世间死不能生本就是谎言。”
“错了。”天师老祖摇头,“你能借尸还魂是因缳焱未死,我能今日站在这里,是因我本不修五行,只循命运因果。我本早该死去,但千年前我便穿透命运预见了命运。”
“于是我置换了一段命,使我将那时的寿数寄存起来,如今附在我门人身上。”
“老祖,那……若您离开,老国师当如何?”纪少瑜问。
“死。”
天师老祖的声音分外无情,道:“凡事皆有代价,他迎我来,就已将自己作为容器成为置命幻术的祭品。”
时九柔抿住嘴,嘴角轻颤弯下,她垂落眼睫,瞥见纪少瑜亦是紧紧握拳。
寂静了片刻。
天师老祖又说:“莘烨,你们这些后生学到的,该是昭曦神君如何杀死缳焱的吧。既然已经被杀死,又如何还会未死呢?”
莘烨绷紧唇,不知如何作答。
“因为那年,我们没有杀他。”
“不!你们杀了!”莘烨的容颜停滞在他死去时的模样,仍旧保持着俊美的青年面孔,苍白泛青,稀薄透明。
随着他尖锐的声音,漆黑的魔气从莘烨的五官七窍丝丝拉拉地钻出,他痛苦地捂着耳朵,像是在对抗利刃剥皮的疼痛。
不,不是像。
时九柔贝齿已经将唇咬出了血丝,她还未反应过来,莘烨像要融化一般,整张面孔被魔气笼罩,苍白的肌肤“怦”地一声开始碎裂,裂口处没有半分血气,反而愈加透明,像皮子被无限拉扯出的薄膜。
“他,他入魔了?”
天师老祖喟叹一声,“他赖以生存的那口气,散了。”
老祖微微侧首,看着惊愕的时九柔,“缳焱自己也不过苟延残喘,并不能随心所欲地使死人复生。”
“唔…我知道。”时九柔指尖捻动袖口,“缳焱要这么厉害,把死人都复活了,早起身出来祸乱人间了。”
“呵,你这小姑娘。”老祖轻笑一声,道,“不错,莘烨是枉死的鬼,身上血气深重,牵挂深厚,连天地都避而不收,被缳焱的神识恰好遇见,勾动了莘烨的怨恨。”
“未免也太巧了。偏偏就是莘烨遇上了缳焱,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缳焱的人选了。”纪少瑜道。
“是啊……莘烨若不信缳焱的,缳焱就无法将他复活。我明白了,莘烨只有笃信缳焱的道,奉之以神,才得以活着,才能获得缳焱的力量。”
“因老祖你点破了缳焱未死的真相,所以莘烨笃信的道破了,他也就不得不‘身死道消’了。”时九柔喃喃道。
“嗯。”天师老祖颔首,“自莘烨与缳焱交易之初始,莘烨便被缳焱的魔性蛊惑,纵然他生前是如何宽厚仁慈的人,此后都只有满腔忿懑与怨怼。莘烨早已被篡改了个性,如今不过是批了皮的缳焱的魔性。”
“啊——”
莘烨已经要融化成了一滩软烂的胶泥,天师老祖上前展开一只印满白鹤的画卷,半死不死的莘烨一下子被画卷吸入,回荡的惨烈的叫声破碎消失,归于宁静。
“便这样结束了。”纪少瑜轻声道,“可我心仍有疑云未解。”
“敢问老祖,缳焱罪孽深重,当年为何不杀缳焱?我纪氏,可否真的曾亏欠过他,缳焱如今,又在哪里?”
天师老祖的老眼轻轻扫过纪少瑜与时九柔不知觉间十指相扣的双手,展开白鹤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