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他会跟她说一句话的,可能是一小句,哪怕是一个嗯字。
接近五分钟,他无声响。
她想着维持缄默是不是最好的办法,该打开,还是不该,破解不了的仍是那份数字的痛苦,比起眼前,空格令人感到不适,萦绕心头。
脚步缓慢。
他仍在她的身边齐肩,共步走着,直到经历了长久的缄默,走到他往常的一道绿荫旁,他忽地侧身扶住树干。
干呕。
他的喉结一上一下地动,整个人俯身,痛苦、扼喉的艰难,发出那种濒临绝望的声音。
唾液连着喉咙,拉成纠缠的线,病白的面孔扭曲,没有任何其他声息的空气如灰一般死的寂静,他颈脖间突起青筋,勾勒出痕迹,洁白与狰狞的抓眼融入不了和谐的绿茵。
身影歪立,栖息陷入了没有止境的沉默和轮回。
那么一瞬间,她看见了泥潭,一个能把人拉近去的泥潭,树底下的泥土湿润起来,天空下着针一样的蒙蒙细雨,打湿了每一寸灰尘。
草尖上的湿润,不是雨珠。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伫立在原地缄口,眼眉低着盯着地面。
安静。
他看上去很倔强,就是那种很倔强的人,但能隐忍,到了一种麻木的境界。冰被拿出来消融,就会化,变得柔软,变得敏感……他以为没有什么事能令他难受,而事实上,他知道自己不是难受,只是一种借口,慰藉的借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带着些抽搐似地痛苦。他干干逼着自己,树荫下的蝼蚁爬得没有踪影。
尽数的透明液体从他口齿间流出,上颚与舌尖拉出的丝酝酿了苦涩。眼前一片灰蒙的血色,看不清了,高烧的余烬仿佛仍未褪去,尽是一番没有用的想象。
他知道自己一点病都没有,却非得装出令人怜惜的样子,非得出丑。他明明听不见的,却要装佯矫情,自己给强加不属于的东西。
她难以感同身受,却仍旧希望有那么一个灵魂,能带来共鸣,冷雨刺过的皮肤,直戳心间,给予无法想象的打击。
他比自己想的还要脆弱。
还要不堪一击。
忽地,身后泛上暖意。
一点点,先是一只手,一个环臂……然后是整个人,倚倒,抱紧。
特属于的那份温度,攀上了他的后背,腰部感受到了妙而又温柔的感觉。
冷雨像是不打了,她用着半边脸,靠着,呼吸。
气息缓和,像是在同他一起找到节奏,想和他同呼吸。
同步率慢慢靠近,白雾的眼前像是突然点起一盏灯,微弱却有力量,飞蛾扑着翅膀为光明起舞。
温暖。
他被垂怜了。
那个雨天她的拥抱,那是不可替代的,缠绕心间的感觉。
他一想起这种密密的雨丝,就会想起,自己当初的青涩、幼稚、假装成熟,却又难堪、痛苦、哑口无言。辩解不是他的本性,他宁愿一个人苟且偷生,却没想到,拉他的人一直都在。
抽丝剥茧,成了治愈一切的良药,无论何时,都能清晰回荡着她两臂间的温度。
可能,经历过一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