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巍巍的睁开眼,却见宋二爷正拿点墨似的眼珠仁儿盯着她。
丁绍芸吓得不断往后撤,死死抵住椅背。椅子上没有软垫,硌得挨上的一切肌肤都生疼。
她竟一时拿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
但只要不是“那个意思”,就好说。
于是女人硬着头皮道:“不知能不能借下电话,让我知会家里人一声?这么晚了,孤男寡女,不便多叨扰。”
这话倒是提醒了宋二爷。
他扬起身,淡声说:“这个不忙,先上菜。”
开饭的边桌立刻被支了起来,仆人端着碟子鱼贯而入,摆好后又连头都不抬,躬身退下。整个过程鸦雀无声,行的是食不言的规矩。
丁绍芸一打眼,桌上端的是满人爱吃的八大碗,实打实的硬菜。
许是早就准备好的,时时放在蒸锅里,不然不会端上来时还冒着热乎气。
“不是要和家里联系么?吃饱了再说。”宋二爷道。
丁绍芸确实饿了,但是有这么个老鹫似的人物在跟前盯着她,她是吃不下的。
对方倒也不催,看样子是几时吃完,几时才让她打电话。
丁绍芸犹豫了半晌,终于横下一条心,抄起箸子来。
吃就吃,还怕他不成。
那箸子分量不轻,滑不溜丢,用的估摸是足银。
她挑了雪菜小豆腐,试了两三次,愣是没夹进嘴里去——每次晃到唇边,就因为筷子不称手,呲溜一下滑落到盘子里。
男人就这么看着,用目光一寸寸丈量她微张的嘴,像是在欣赏一幅名家笔下的美人图。
半晌他瞧够了热闹,一颔首,从暗处登时走出个小厮,毕恭毕敬的放了调羹在丁绍芸面前。
凭借着这把屁大点的小勺子,女人总算食不知味的把一沓豆腐和一碗粥潦草吞进肚去。
“我吃饱了。”她落了汤匙,低声说。
宋二爷没有错开眼,应是在确认丁小姐撒没撒谎。
“真吃饱了。”
“好。”宋广闻起身,“跟我来。”
丁绍芸一怔——这狗男人竟如此守信,当真要带她去电话间了。
难道他不记恨她了?不打算再翻来覆去折腾自己?
她蓦地心里松了口气,光脚跟在他身后,尽量收了声响。
宋二爷步子迈的不大,似乎是在有意迁就她。
两人穿过画满福寿同天的回廊,路过戏楼院子门口时,丁绍芸感觉后背麻了下子:仿佛当年的高腔与胡琴,还萦绕在耳边。
一如那荒唐的一夜,架子床震荡着,从天色将暗响到天光大亮,无休无止。
“到了。”宋二爷的话打断了前尘过往。
门一推开,扑面而来的水汽让丁绍芸完全懵了——这哪里是什么电话间,分明是间浴室!
四下光秃秃,间汪着好大一池子水,雪白的瓷砖恨不得铺到天花板上去,看样子是新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