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越追踪越确定了心想法后,林隋洲阴沉着脸拨打了通电话。

电话连打了三四遍,那头才有人接听。一个声音懒懒笑笑的,半点也不像是个出家人与一寺住持的样子。更像是个经营者,或是厚颜的佛门乞丐。

“隋洲啊,你这么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又感到良心不安,想给我们寺里捐点香火钱啊。”

林隋洲一边盯着膝面平板上移动的定位红点,一手捏着手机忍着着急与担忧,平静的朝对方提出个要求。

“空寂师兄,我的女人跟孩子,正往你的大悲寺里去。她或许可能会在山上遇到什么危及性命相关的事,你能不能暂且闭寺一天,我是说认真的。”

电话那头的人,一听他有了女人跟孩子,丝毫不像个和尚一样的八卦起来:“隋洲,你也会有女人跟孩子,不会是骗我的吧?”

林隋洲耐着性子淡淡回他:“她进山门的时候,麻烦师兄帮我扣住人,并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我随后就到。她姓何,名尔雅,带着两个保镖,戴着口罩,很好认出来。”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几秒钟,然后有些呆呆地问:“……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空蝉吧?空蝉的俗家名字可正是姓何叫尔雅来着,还是个大明星呢,时下正火着。你那时候下山得真是抬腿无情啊,可把小空蝉给哭坏了。师傅给了她你的俗家名字与地址,让她去找你,可她却摇了摇头说你既是无心,她又何必强求。没想到你们也真是有缘,现在居然又走到一起了。看来这段在佛主眼皮子底下诞生的缘份,是割舍不断的啊。”

“……”林隋洲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对方似忽然领悟什么的发出阵大笑:“隋洲,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小空蝉吧。又或者,并不是同一个人,只凑巧是同名同姓罢了?”

林隋洲还是说不出话来应他,平板从膝头滑下去也没空理会,颤抖着一只手从兜里摸出烟盒,抖了一根烟咬在嘴里却无法点燃。

阿雅是空蝉,陪他度过眼盲期的那个光头小和尚,怎么可能?

沉默了好一阵,林隋洲拿掉嘴里的烟掐断,终于找回了声音,只是有些很艰涩:“小空蝉不是个男孩子吗,寺里怎么可能会收留小女孩出家?”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林隋洲疲软下来且不敢相信的语气,又冲他哈哈笑了两声,才道:“和尚庙里当然不可能收女娃娃了,头是她自己在山下就剃光了上来的。当年师傅怜她际遇坎坷,见她实在哭得太惨,才让她待在寺里缓缓的。”

“大家都知道她是呆不长久的,佛门子弟最是慈悲为怀了,难道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吗。你会不知道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当年,你是来安静养伤的吧。佛门子弟又有谁会多嘴的刻意在你面前揭穿这个呢,是不是?”

林隋洲依然没有出声回应,眼的疼惜与懊悔再也挡不住的满溢出来。

颓丧地往坐椅里靠去,他软下了声调:“师兄,不论如何,拜托你在山门那里替我一定把她截住别让她四处乱走,并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等着我。”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不再笑的郑重起来:“我不知道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危险,不过你也别着急,只要她一入寺门,我肯定能把她截住的带到安全地方,你放心。”

说着,又安抚他几句才把电话挂断。

林隋洲放下电话后,慢慢又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支烟。狠狠抽了口,重重地吐出阵浓浓烟雾。并在这阵烟雾闭上眼睛,从全黑暗的角度。把那个夏日里,极为聒噪的空蝉,拉出来细细的开始回忆。

于是,她那段关于法号的解释,最先记起来。

“我的法号叫空蝉,方丈大师说蝉最开始是生活在黑暗的泥土里。到了夏正时分,才会退掉沉重的壳爬出黑暗,飞到高高的树上,向着艳阳尽情的鸣叫。让我不要惧眼前的暂时低谷,要像蝉一样的从容等待与成长,最终总也会迎来光明的曙光。等到那时候,可尽情欢唱。”

师傅给她取这个法号所包含的意义,他在得知了一切前情的现在,才有了更深的领会。

时隔了经年, 由他人突然撕开了薄薄面纱,仿佛也揭开了那段被岁月沉封的记忆。才忆起那会儿眼盲的黑暗,他每日都任由她拖着手,在大悲寺的角角落落里探索。

他们抱过搂过,一起犯戒律,一起被罚跪在大雄宝殿的佛前彻夜抄写经。他是个瞎子看不见,便由她来念……

车子奔向大悲寺的一路上,林隋洲都在回忆年少时与她的那些纯粹的点点滴滴。

他并不是忘记了她,因着从一开始就在黑暗把她认定成了个小男孩,所以从无其它杂念。并深以为他是个出家人,而他是个俗世子。若有太多的温情与眷念,岂不是要坏他修行。所以,才走得很是绝决。

后来,他也去过大悲寺,也打听过他。听说他下山上学念书去了。心虽有遗憾,却也任由缘聚缘散的罢了。

又哪里知道,他会是个小女孩呢。那么,某年在国外雪天的那场初遇,她肯定是认出了他。

所以,是怀着那样的惊喜出来搭讪的吧。

想通了这些关键之处后,林隋洲再回忆了一遍那几年自己待她的态度,暗骂了自己一声混蛋。迫不急待的想见到她,想对她好好解释一番。

余下的,她怨她恨,她哭她闹,他都顺着受着与哄着。

只是纵使林隋洲再急迫,到达大悲寺时,还是耗时了两个多钟头。

他无心应付一脸笑的空寂师兄,直奔寺内不对外开放的藏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