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齿轮,他的心脏。
风吹过漫山的树林,发出飒飒的声响,明媚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倾泻下来,斑驳了一地的光影。地面上的光斑轻轻摇晃着,像是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又好似层层漾起的淡淡波纹,踩着这阳光洒下的片片金箔,程砚煦犹如水波漫开一样的思绪随着视线复而聚集在了眼前。
他不在六年前的那一天,而是站在这寂静无人的陵园里,去看望一位在这里长眠的友人。
陵园里静悄悄的,除了暖暖他们之外别无旁人。
“对不起,暖暖,你能原谅叔叔吗?”
在讲到六年前的时候,程砚煦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望着暖暖,看着这与苏温晚并不相似,但是眼睛却如出一辙清澈明亮的孩子,深吸了一口气。
“叔叔,你怎么了?”
暖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她看着眼前相貌清隽的男人,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看出来了,叔叔虽然在笑,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程砚煦轻轻地抿紧了自己的嘴唇,似乎有些恍惚,又有些愧疚,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无缥缈,仿佛下一秒就会迅速消散开来的云烟一般,让人心涌现了一种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的感觉。
“是我害死了她。”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程砚煦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思绪都在一瞬之间抽离了自己的身体,仿佛眼前仍然是那天的场景。
刺耳的碰撞声,呛鼻的汽油味,不停闪烁着的救护车的红色的灯光,还有……流了一地的那夺目的猩红。
在程砚煦开车和苏温晚一起去找唐严钦的路上,他们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正是这场车祸夺去了苏温晚的性命,而他则是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在日日夜夜的煎熬里度过着这毫无意义的每一天。
闻言,暖暖微微一怔。
她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明亮的眼里飞地闪过一丝伤心、难过,但是最后她却轻轻地抽了口气,仰起她的小脑袋来抬头望向程砚煦,晶莹的泪花都沾上了她卷翘的睫毛,让暖暖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对于暖暖的反应,程砚煦似乎并不意味,他看上去有些轻松,但实则觉得苦涩地勾了勾唇角。
他想,也许这孩子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想要见到他了吧。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如果不是他,苏温晚并不会死。
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天暖暖递给他的那个花环,明明只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但是记忆就好像为它打上了老照片一样的灯光,让程砚煦心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些怀念起来。
可惜,他应该再也收不到暖暖送给他的花环了。
但是,在下一刻,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扑到了自己腿上,低头一看,正是流着眼泪的暖暖。
“叔叔,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想象的责怪并没有出现,而暖暖只是难过地流着眼泪,晶莹剔透的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在了程砚煦的裤子上,洇出了一小片浅浅的水痕。
“对不起叔叔,把你的衣服打湿了。”
虽然听到妈妈去世的消息,暖暖当然会觉得很难过,但是毕竟她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些年也有那么多人陪在她的身边安慰着她,她也明白妈妈肯定只是换了种方式陪伴着自己。
所以,当听到程砚煦说他因为那场车祸而不能行走之后,暖暖只是打心底地为程叔叔感到难过。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用手帕去把程砚煦身上的那一片水渍擦干,免得叔叔觉得冰凉凉的不舒服,却被程砚煦伸手拦住,冲她摇了摇头。
“没事的,暖暖。”
程砚煦看着泪眼朦胧的暖暖,视线又落在了她紧紧攥在手的那方小手帕上,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我的腿几乎没有知觉,感觉不到冷的。”
他是想安慰暖暖,谁知道这话说出来却惹得小家伙更加伤心,泪珠更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别哭了,妈妈还在这呢,她听到你哭会担心的。”
一向从容不迫的程砚煦,现在却在一个哭鼻子的六岁小女孩面前慌了神,他手足无措地望着眼睛哭的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暖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别哭了,再哭,那叔叔也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