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个小道士吗?我认得他。”
颜福瑞纵使没念过很多书,也知道人若没有了舌头、没有了声带,是不能讲话的——这可能不适用于妖怪吧,他不知道白英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像是从咽喉和颌骨的位置,又像是从每根骨头。
她说:“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才七八岁,这么多年,老的像树皮了,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我过去同他说,你还认得我吗?”
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和迷惑,苍鸿观主在那一瞬间就认出她了,或者说,认出了她的声音。
童年时代的噩梦有着根深蒂固的记忆,即便大半辈子不曾去想,幕布轻轻一掀,还是瞬间身临其境,这个有着丑陋奸猾笑容的老太婆,刹那间就和那个挣扎着爬过火圈披头散发的女人影像重合,嘴唇一翕一动,好像在对他说:“看,我说的吧,我回来了。”
王乾坤的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似的惨痛呜咽,司藤面不改色,右手微垂,五根手指慢慢藤化,有细弱的藤条顺着指尖的方向渐渐往下抽伸,一圈一圈围匝过白英的半个头颅,又一圈一圈往外围匝了秦放的半个脑袋。
白英似乎有些不安:“你要做什么……”
她话到中途戛然而止,伴随着凄厉尖叫,全身骨架过电一样迅速打颤,与此同时,对面的秦放也痉挛般颤抖起来,司藤显然很顾及秦放,只过了几秒钟就马上停下:“秦放怎么样?”
怎么样?浑身赤红,看上去很烫,颜福瑞觉得浇上水都能哧哧冒白烟,司藤沉吟了一下,吩咐颜福瑞去接盆凉水,拿毛巾浸了拧干帮秦放降温,等他身体恢复到正常体温再继续。
终于缓过来的白英声音都嘶哑了,但恨意还是森冷彻骨:“你把我的妖力给他?”
司藤不理他,凝神看颜福瑞端来了水,又一下下拧着毛巾给秦放擦拭,王乾坤原本瘫坐在地上的,听到白英说话,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冲过来,司藤站起身给他让位,面无表情看他疯了一样踢打白英,只是在他伸脚去踹白英头颅的时候说了句:“不要碰到秦放。”
白英嗬嗬笑着任王乾坤踢打,有一个瞬间,她似乎想奋力撑起身来,但是司藤面色一凛,藤条内收妖力再次流转,她的全身又不受控地痉挛起来,再停下时,几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顿了顿,她虚弱地说了句:“我当初,吩咐贾三,好好藏运你的尸体,要选好的棺木下葬,不要经雨雪,也要远颠簸。”
司藤冷冷看她:“所以呢?”
“我杀你,但不曾侮辱你,也不曾放任谁侮辱你。”
司藤没有说话,过了会,她示意王乾坤住手。
王乾坤也是打累了,白英的骨头根根坚硬如铁,他这样又踢又打,反弄的自己手脚生疼,就坡下驴住了手之后,忽然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倒哽咽地哭起来。
白英盯着司藤看,空洞的深陷眼洞里似乎忽然就有了悲凉的意味。
“他恨我也就算了,我杀了他太师父,可是你为什么恨我?我对不起你吗?”
白英的声音很平静,但咄咄逼人的暗流却四面汹涌,司藤觉得,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回首前事,没有彻底清楚的谁对不起谁,彼此都是权衡利弊,为自己打算罢了。
她垂下眼眸,再一次催动了手中的藤条,这一次,她没有再中途停下了,白英的惨叫在末了变成了绝望的狂笑,甚至在妖力的传送结束收回藤条之后,她都没有停止上气不接下气的冷笑。
“你是蠢吗?把我的妖力拿去给一个男人?你明知道,人是承受不了妖力的,给了也是浪费。”
“你舍不得他吗?你对邵琰宽都没有感情,复活之后,反而转了性了?”
司藤没有出声,反而是颜福瑞有些许惊喜:“司藤小姐,秦放的脸上有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