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东头皮都麻了:“行行行,我想办法。你别说了,我怕你了。”
一天下来,饶是走马观花,也只是把西市给逛了,肥唐有意外收获:跟一家瓷器店的老板聊天时,听对方的意思,手里有个蚯蚓走泥纹的鸡心碗,好像是钧窑的。
钧窑啊,肥唐双眼发直,“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何况是一个整碗!
碗不在手边,老板答应第二天拿到店里,他可以来看,而且,听那口气,钧瓷在关内,没关外那么宝贝。
肥唐顿时觉得这一趟值了,受苦受累受骗,全值了。
晚上,赵观寿又派人来请,地点还是虎形大博物馆,这博物馆的形状是猛虎掉头,入口在羽林城,出口在方士城,像是连接两城的一个锁扣。
叶流西只带昌东去了。
签老太太得有八十岁了,满头银发梳成齐整的脑后髻,穿对襟的大红带暗纹唐装棉袄、黑裤子,脚蹬一双方口带搭扣的厚面布鞋。
她站在一张条桌后头,桌面上放一把弓形提梁鎏金龙凤银壶,壶身精巧,壶盖做成盘蛇形状,壶嘴也细长,边上立着个乌木签筒,里头少说也有几十根签。
赵观寿站在边上,像是知道今晚不是他主局,一言不发。
签老太太让叶流西抽签:“你大概听过汉武帝三卦测玉门关,无字天签沿用这‘三卦’,你抽三根吧,反正都没字。”
签筒沿只到签身的一半,叶流西看得清楚,签身上确实都没字。
她也无所谓,抬手就要一把抓三根,钱老太太及时阻止她:“要有先后,第一卦是签词,第二卦是解语,第三卦是补救。”
昌东奇怪:“什么叫补救?”
“老天不会把你的路封死,万一是不好的结果,总得说个补救的法子。”
叶流西哦了一声,依次抽出三根,签老太太把三根签按顺序放好,又提起那把银壶,送到她面前。
壶盖上的那条蛇舒展身体,慢慢昂头,居然是活的。
签老太太微笑:“银蛇吮血一滴,天签显字三行,放心吧,像是被蚊子叮一下,不疼。”
叶流西很警惕:“这蛇没毒吧?”
“我说了,它是银蛇。”
叶流西伸了食指过去,银蛇垂下头,在她指腹上吮了一下,瞬间又盘回去。
确实不痛也不痒。
签老太太两手持壶,上下晃了晃,壶身一倾,淡红色的水道直击第一根签面。
但说来也怪,签面平滑,却没有一滴水外漏,都颤巍巍积在了签面上。
签老太太凝神细看,昌东注意观察赵观寿:他垂下的手略微收拢,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嘴唇,像是也很在意天签的结果。
“流西小姐记好了,你的签词是:金堆翠绕一身孽。”
叶流西说:“哈?”
金子和翠玉她都喜欢,但那个“孽”字,听来好不吉利。
赵观寿眉头皱起,目光闪烁不定。
签老太太不回答任何人,重复先前的动作,第二根签面水光烁动时,她说出第二句话:“流西小姐这一生,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得不到。”
叶流西忍不住:“得到就是得到,得不到就是得不到,一会得到一会得不到,是什么意思?”
赵观寿反眉头略有舒展。
签老太太继续,倒至第三次时,银壶刚好倒完。
“都在流西小姐一念之间。”
叶流西说:“你这就……测完了?”
说话的反而是赵观寿:“签老太太辛苦了。”
又转头看叶流西:“测完了,流西小姐可以回去了。”
叶流西还想说什么,昌东过来拉她:“走吧。”
最怕就是这种模棱两可不尽不实的说辞,叶流西被昌东带着走,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签词,下台阶时,忽然站住。
“昌东,那女人说我这一生,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得不到,什么意思?是说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最后一无所有吗?”
昌东说:“那就是个算命的。算命先生的伎俩,讲你两句好的,又讲两句不好的,再说两句似是而非的——得到得不到,爱恨,生死,往左往右,买米买面,都是一念之间,听听就好,太在意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