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耀荣问,“对你好吗?”
经历过心血东流和大伯去世之后,父亲明显老了,他考虑更多的是多年前那个夏天,一家人去江边河滩玩耍,因为忙着挖螃蟹,双腿陷进泥巴里拔出不来,哭着喊爸爸的小人儿。
覃燕没有被往事渲染成感性模样,依然态度强硬,“先回答我!”
“还……不错。”梁霜影回答。
她不满地拧眉,“支支吾吾的,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有房没有啊?哪里的户口?父母亲是干什么工作的?”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轰炸,霜影结巴了,“有房有车,他自己开公司,父亲也是做生意的……”从母亲表情看出遗漏,她急忙补上,“京城户口。”
虽然父亲看似平静,但母亲一听眼睛都亮了,因为照她这么说,在京川有房又是本地户口,不论生意大小,也比一般的潜力股还要高出一个层次。覃燕开心的像是要奖励小孩,给她贴朵小红花似的,夹了一块裹着糯米的肉圆放进她碗里。
筷尖刺进肉圆,梁霜影抬眸打量着父母的脸色,说,“我们打算年后领证。”
覃燕不解的说,“怎么这么着急呀?我跟你说,最近那个新闻里头,还有装富二代骗小姑娘的,你先把人带回家,爸爸妈妈瞧一瞧,婚姻大事,哪是你们说结就结的……”毕竟是吃的盐多,她很就反应过来,“哎,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家里催得紧?”
梁霜影没有回答,不知从何答起。
想想也是,小年轻自己开公司,还有房有车,玩都来不及,哪有空惦记着谈婚论嫁。父母神情已不复前一刻的满意,却各有各的考量。
见状如此,霜影再唤一声爸妈,就说着,“其实,我男朋友你们见过……”
她大有一种壮士断腕的错觉,“就是温冬逸。”
电视突然有一瞬间应景的静音,覃燕呆滞望着她,手里筷子一松,肉圆掉进碗里,汤汁溅到脸上。从这一秒开始,原本和睦的氛围诡异地急转直下,安静得可以听见新闻频道主持人说的每一个字,却无法听进脑袋思考。
梁耀荣神色一凛,“不行。”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劝说,覃燕抢先拔高嗓门,“怎么不行!”
“你疯了吗!让女儿嫁到那种家里能有好日子过?”父亲声音像一扇苍老而沉重的门,让人莫名感到肃穆。
母亲素日听多了他的「教诲」,懒得与他争论,这节骨眼上硬气起来,“瞧这话说的,什么叫没好日子过?她是嫁过去当太太,又不是给人做保姆,大房子住着,佣人伺候着,还不够舒坦?!”
梁耀荣真是着急上火了,“找个条件相当的,将来孩子受点什么委屈,我们这做父母的还能给她撑腰,她要到了那种复杂的家庭里,让人欺负了你说话管用,还是我说话管用?你只想着在牌桌上长脸,就不担心她一辈子在婆家抬不起头?!”
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多得是削足适履的不幸案例。
覃燕不是不爱自己女儿,到底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只是爱的角度不同——也曾将小孩细心抱着,千辛万苦哄她吃下一口饭,却从不留意女儿偏好的口味。她更在乎自己付出了爱,之后的回报。
于是,覃燕抛出一记绝杀,“你厂子要不要了?”
“你敢说一句不要,我马上跟你离婚,带着霜影走,让她嫁给那姓温的,到时候你人财两空都没地儿哭去!”
梁耀荣将筷子重重一拍,桌上菜盘都一阵叮当,饭也不吃了,他坐到客厅沙发上,憋着叹不出的气,开始抽烟。覃燕抬起胜利者的下巴,视若无睹地拿起筷子,招呼着梁霜影继续吃。
至始至终插不上嘴的梁霜影,此刻左右为难地握着筷子,最终放下,起身。
梁父余光瞥见她坐在一旁,内心不畅,转向另一边,又吸了两口烟,才听见她说着,爸爸,我很爱他。虽然我没有把握能跟他过一辈子,但我知道如果放弃他,找个条件适合的平凡人家,将来我一定会后悔。人活着,有时候不就是赌一把吗?
梁耀荣不是被她这几句话说服,而是觉得温冬逸将她保护的太好,别人融入社会是磨练心性,她倒像是看山看水的旅游去了,也使她骨子里的固执,发酵的淋漓尽致。
父亲这一口气,几经辗转,终究是叹下来了。
新闻播完,紧接着是地方台娱乐节目的预告,梁耀荣往垃圾桶里倒烟灰,再将垃圾袋一扎;覃燕收拾碗筷,对女儿念念叨叨;她站在边上,对着洗碗池,用着刨刀七零八落地削着一颗苹果。这夜晚,也像过去的每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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