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只有托生,望君好生照顾云云,未料到竟从端木翠口中听到截然相反的话来,展昭知她并非说笑,但若真要的说出“好好安葬于你”的话来,又觉匪夷所思违背常理,是以左右为难,只是说不出口,如此踌躇好久,忽的抬眼见到端木翠眸中满是期翼,心中一悸,已有了计较,将她拉近身前坐下,柔声道:“自然会的。不但风光大葬,还要年年上坟烧纸,时时心中记挂,不会让你觉得地下冷清,日子寂寞。”
端木翠怔怔看了展昭良久,嘴唇微微翕动,反说不出话来,末了垂下眼帘,将小豪在钵中又蘸了一蘸,拉过展昭另一只衣袖继续为他写上符咒,只是心神不定,写了几行又停下,将展昭衣袖在手中攥揉了许久,这才低声道:“展昭,你这个人,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唉,你这么好,将来莫要被人欺负才好。”
展昭失笑:“有谁会欺负到我?”
端木翠摇头:“我也不知道,不是老说人善被人欺么。以后当真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会好好整治他。”
展昭逗她:“那你若不在了,我去找谁为我出气?”
话甫出口,便觉后悔,只因着方才端木翠提起身后之事,他一时未跳将出来,这才脱口而出,虽说知道端木翠不会介意,但心下总觉怪异,似是故意出语咒她一般,不觉有些讷讷。
端木翠反认真起来,颦眉想了一回,喃喃道:“这倒也是……”
越想越觉理不出头绪,不自省自己思绪混乱,反觉得眼前提问之人分外多事,索性脸色一沉,没好气道:“展昭,你这个人真是麻烦。别乱动,我在写字。”
于是顷刻功夫,展昭由“很好很好的”变作了“麻烦”。
所谓冰火两重天,想必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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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洗中庭。
在聚客楼匆匆用了晚膳之后,公孙策、展昭并端木翠三人便回到城隍庙,李掌柜的先还陪三人坐了会,不久疲乏上身,被公孙策劝了回去休息,近子夜时,陪同在侧的逝者家人也三三两两开始离去,走之前少不了过来又拜谢公孙策一回,目中殷殷期待之意,公孙策未曾施力便受人大礼,心中不知暗道了多少声惭愧。
丑时初刻,偌大城隍庙,便只剩了这三人。
日间劳碌,本就乏人,丑时又是一天内最疲困的时辰——偏这三人浑无睡意,一个赛一个的清醒。
端木翠就不用说她了,神仙构造,体质异于常人,虽说也会乏会困,但耐久力绝对一流,再撑个几晚也不成问题。
至于展昭,他是心中有事——这一趟言说是并肩作战,实则兵分三路,“主战场”完全不同,两两之间无法策应,公孙策和端木翠,哪一个都让他足够忧心。
再说公孙策,他实在是给……吓精神的。
胆子小不是缺点,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利于侧面提醒我们谨小慎微热爱生命,公孙策一介书生,闲时磨磨墨浇浇花研究一下岐黄之术,子不语怪力乱神若许年,平生做过最为凶险之事估计就是在刺客来袭之时保持镇定兼与大人互相掩护着撤退,忽然间被许以大任,要在群魔乱舞之间独立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心下是如何的波涛翻滚忐忑难安绝不奇怪的——昏昏欲睡饱暖思温床才叫不正常。
再说了,大半夜的,坐在这破败的城隍庙门槛上,身后是一殿的死尸,时不时还有阴风袭背,回头看时,殿内漆黑一片,借着夜色,勉强能辨出躺着的一具具人尸,尸体首尾处的油灯内,盛着满满的泛着怪异光泽的槐树油……这场景,搁着谁谁都瘆得慌。
原本三人还是饶有兴致地进行闲聊着的,只是后来聊到“奇闻异事”这一环节时,端木翠无端热情高涨,公孙策敏锐地察觉出她很有显摆自己阅历非常要给大家讲鬼故事的倾向,当机立断,腰斩了谈话。
于是端木翠很是悻悻,谈兴一落千丈,懒洋洋背倚门楣,双手环膝,下巴直如小鸡啄米,在膝盖上点来点去。
待得展昭注意到时,她已经不亦乐乎地点了许久,偏还点得很有规律很有间断,让展昭凭白想起寺庙中的木鱼,也是这般隔一会敲一下,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看了一回,展昭心中好笑,忽地伸出手去盖住她膝盖,端木翠这一点恰点在他手背之上,心中奇怪,歪头看他道:“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