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从碧波池的另一边吹了过来。
天上的云依旧压得很低。
有白色的鹭鸶鸟擦着水面低飞,时而又一个猛子扎到水中,似乎是在抓鱼。
湖水潮湿的味道让人感觉有些沉闷与压抑。
裴彦拉着云岚在沧浪亭坐下了,他说起了过去的事情。
他的语气很闲适,过去对他来说应当并不是特别令他不快的事情。他道:“那会儿我父皇还只是梁国公,在京中都不算什么特别的人家,你也知道那会儿京中一个石子砸下去怕不是能砸出九个十个国公出来,因为太多也就不稀奇了。人人都是世家子弟,那么世家子弟便不值钱。那时候朕与兄长虽然会跟随父皇一起进宫来,便得不到什么所谓的优待,多数时候也就只是和其他的纨绔们陪着皇子玩耍了。”
云岚从自己纷杂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她顺着裴彦的话去想从前,忍不住笑了一声。正如裴彦说的那样,当年便是那样一片混乱,自上而下全是乱糟糟的。
也正因为这样,她的父皇丢掉了陈朝的江山,最后被起义军逼得据说从悬崖上跳下。
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她垂着眼眸笑了笑,道:“裴郎说得这般客气,不如说我父皇当年便是让京中全乱了吧?”顿了顿,她又注意到了方才他所说的“梁国公”,倒是忽然觉得这或许的确是有些缘分在的——卫隽当年也说是跟着梁国公一起进宫来,只是那时候便也是如裴彦所说,国公太多,她都没有真正地把那些国公分得清楚。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了,她应当早就想到卫隽与裴彦应当是有关系的,这世上哪里会有莫名其妙相似的人呢?
垂下了眼眸,她忽然感觉心中空空落落的——就仿佛是,一切早有定数,她所做一切不过徒劳挣扎一样。
裴彦看着她,伸手把她脸颊上的零散的头发绕到耳后,笑道:“怎么了,忽然怎么好像不高兴了?”
云岚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依恋地在裴彦肩头上靠了:“只是想起来从前……想起来从前说不定我们还在这宫里见过,只是那时候宫中永远有那么多人,永远没有像如今这么安静的时候,就算见过,也全然不会有任何的印象吧?”
裴彦揽着云岚的肩膀,笑道:“那时候宫中的确人多——还是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好。”
“是啊,像现在就很好,人少,是非也好。”云岚看向了远处,在碧波池的湖水上有淡淡薄雾,湖水对岸的树木宫殿便在这薄雾中影影绰绰,仿佛仙境。
“但对于皇家来说,这样安静或许是奢望吧!这后宫中总会人多起来的。”裴彦看向了云岚,他目光是温柔又认真的,“不过你放心,在朕心中,你永远是唯一的那个。”
云岚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裴彦的意思,她收回了目光去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垂下了眼睫,小声道:“是真的吗?”
——她仿佛在问他,又似乎在问自己。
可她明白她自己是无法给予自己一个答案的。
而身边的裴彦却在认真地回答。
“太后想让谢家女进宫。”裴彦说道,“朕现在不想为了这些事情与太后纠缠不清,索性就随了她的意思,免得她总想指手画脚地惹事。”
“这样……”云岚悄然抓住了他的手,又抬头看向了他,“可我只有裴郎。”
“朕不会让她们欺负你,朕永远站在你这边。”裴彦回握住了她的手,“你放心吧!”
云岚无声地翘了翘嘴角。
有些话听起来是真的,但的确是假的。
有些事情她心知肚明就是假的,却在一遍又一遍地催眠着自己,那就是真的。
真真假假。
她能分得清楚。
抬眼看向了身侧的裴彦,她与他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