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营帐外燃烛续昼,灯火通明。浸泡灯油的火把熊熊燃烧,荜拨作响。护卫们的人影一道道映在营帐上。
“殿下,您轻点,外头那么多人……都听见了。”连翘翘趴伏在兽皮地毯上,捂着嘴,掩去轻一阵重一阵的呜咽。
她早该知道雁凌霄的为人,白日里扯下脸皮说了那般甜言蜜语,等天黑定然是要在她身上找回场子的。
混蛋,十足十的混蛋!
一炷香后,风雨骤歇。连翘翘四肢乏力,被雁凌霄抱回榻上,还要打起精神给他换药。左臂紧缚的绷带散开,浸润点点鲜红。
连翘翘的罥烟眉一拧:“伤口崩开了,殿下你也真是的……”
雁凌霄哼了声,理直气壮:“我让良娣自个儿来,良娣不肯,可不得让我废些工夫?”
他裸裎上身,姿态放肆地倚在床头,还有闲心把玩连翘翘的发丝。汗水没入放松后依然线条明晰的块垒,紧实的肌肉汗涔涔的,在烛火下泛着釉色。
连翘翘别过脸,懒得搭理雁凌霄的调戏,草草穿好寝衣,隔着毡帘问小朱子要水。
不多时,小朱子就领着一队宫女、太监进来送水。
“小的估摸着良娣晚膳没动多几筷子,就自作主张问御膳房要了些热饭,这羊肉羹炖得烂烂的,这个点儿吃也不难克化。”小朱子打个千儿,让宫女们把茶水、宵夜挨次摆在榻边的矮几上。
“朱公公有心了。”连翘翘柔声说。
雁凌霄倚在迎枕上,问连翘翘要蜜果子吃。有个点茶浆的太监手生,被雁凌霄一横,居然手一抖,往榻上洒了几滴茶沫。
小太监放下长嘴铜壶,连连磕头:“四殿下恕罪,小的头一回伺候贵人,心忙意急,这才出了错。”
“行了,下去吧。”雁凌霄有些惫懒,霎时,眼底浮现一丝冷意,指尖捻着的蜜枣倏地往正在给连翘翘倒漱口香汤的宫女腕间飞去。
哗啦!青玉壶砸得稀碎,香汤泼洒在绒毯上,滋滋冒着细泡,须臾,就将雪白的兽皮染成青黑。
连翘翘吓了一跳,钻进雁凌霄臂弯,身子跟着打颤。
小朱子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回过神,一脚踹翻宫女,再灵醒地扑到方才点茶的小太监身上,尖着嗓子嚎:“来人呐——有刺客!”
营帐外的禁军护卫鱼贯而入,一拥而上将两名刺客拿下,不待雁凌霄吩咐,就嘎嘣一声卸掉他们的下巴。
“把人看好。”雁凌霄起身,系好腰带,眼神冷冷的,“叫王璞来,连夜审问,天亮前告诉我结果。”
才从生死边缘走过一遭,连翘翘的心脏止不住狂跳,久久醒不过神。“殿下,殿下……”她抱着雁凌霄的脖子,如溺水之人抱住浮木。
雁凌霄搂住她不说话,直至夜深,方才长叹一声:“别怕。”
天未明,皇城司王璞的折子业已呈到皇帝和雁凌霄案头。
四皇子接连两日遇刺,无异于照着皇帝的脸扇。皇帝大怒,打开折子看到昨夜下毒的太监、宫女自述受了三皇子指使,更是怒极:“好啊,朕纵容他多年,竟然宠出仇了?!把那逆子给朕绑来!”
三皇子醉倒在美人堆里,被殿前司的人绑在门板上抬来时,叫得像待宰的年猪。
姜贵妃早早听到消息,布衣荆钗跪在皇帝帐前,见状狠下心,照实了往三皇子脸上扇:“还不醒醒,跟皇上解释清楚?!”
又隔着门帘向皇帝求情:“陛下,三皇子是荒唐了些,但他万万做不出残害手足的祸事。您是他父皇,您最了解他。陛下,陛下——!”
皇帝皱眉,咳嗽几声,抬手让近侍把姜贵妃带下去。他望向双臂环抱,侍立在一侧的雁凌霄,长吁一口浊气:“姜贵妃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雁凌霄轻蔑地笑:“慈母多败儿。”而后抬抬下巴,让护卫给三皇子松绑。
三皇子咕涌几下,头晕脑胀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皇帝质问:“你犯下滔天大错,可曾有过一丝悔改之意?”
理智迟来一步,三皇子环顾四周,总算明白自己是着了雁凌霄的道。登时怒发冲冠,不顾侍卫阻拦,就向雁凌霄扑去:“我没做的事,休想栽在我头上!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心思,雁凌霄,你不就是想借此机会除掉我,再除掉老五。六皇子还是个奶娃娃,你也想除掉他吗?”
雁凌霄侧身避开,面露不屑:“三哥,那两位太监、宫女早年都在玉清殿做事,后又被你花了两锭银子支去御膳房。御膳房经手六宫膳食,说说吧,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