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和二十六年,淳妃沈氏病重。帝遍寻神医以治,沉疴不见起色。
同年,八月初一,帝不顾操劳奔波,亲临国寺求淳妃安泰,并晋封其为贵妃,以求上天庇佑。
八月十五,以照旧例,本该张灯结彩以庆秋节。皇帝却下令阖宫茹素,禁止一切庆贺,为贵妃祈福。淳贵妃日益沉重的病势,为这秋日繁花相和的朱墙内,蒙上了一层阴翳。
御书房的小太监宋诚,在南宫门等着沈家的车架,敛声屏气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听着动静,又见一双掐金羊皮小靴停在了眼前,才轻声道:“沈姑娘,请随奴才来。”转身,不疾不徐,恭敬在前带路。
“有劳公公。”听声音来人年岁不大,却是深谙宫内规矩。
沈明娇不是头回入宫,莫说正值秋节,便是平日里,这宫中亦是莺飞燕舞,热闹得紧。可今日,路过的几扇宫门皆是紧闭,连半声丝竹响乐也未传出,心里隐约觉得不好,却未曾多言。
“沈姑娘,奴才便送您到这。”宋诚将沈明娇引到了景运门,停住脚步,恭敬道:“过了这道门,便进了后宫。”话落,躬身退下,眼神示意早已在此等候的,太后身边的掌事,郑姑姑上前。
“见过姑姑。”沈明娇抢先一步上前,屈膝行了半礼。
郑姑姑是太后身边最得力之人,乃内宫的一品女官,受沈明娇一礼并不算逾矩。
“沈姑娘使不得,奴婢哪里受得了您的礼。”郑姑姑上前虚扶一把,打量着眼前的永靖侯嫡女。
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穿银线的红色丝带在发髻上系城蝴蝶结,垂下的丝带尾端缀了两颗足有鱼眼那么大的东珠。颈间带着有祥云花样的金项圈,坠着一块形状不甚规则却莹润纯净的玉石。
身上穿着云霏妆花缎织的月白色锦衣和同色马面裙,下摆用红色软丝并银线细细出绣瑞兽团花纹样,脚上踩着掐金云纹小靴。身上罩着用血雀羽毛并狐皮织成的大红色斗篷,衬得人雪面粉腮。
“姑姑是长辈,自是受得。”沈明娇抬头,对上郑姑姑打量的目光,恍若未觉,清甜一笑。
往常随母亲进宫探望姑母,都是也如今次般,由宋诚引入后宫。只是,往常在这景运门等着的,都是永和宫的人。她虽是疑惑为何今日是太后身边的人在此,却不言语,等着郑姑姑的下文。
“太后听说沈姑娘今日进宫,特教奴婢在此迎您过去叙话呢。”郑姑姑言笑晏晏,量步引沈明娇向仁寿宫走去。
“今朝秋节,宫内未摆灯,不然姑娘可在宫中赏玩一番。太后体恤,特教太子殿下也出宫与民同乐。”郑姑姑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起了这桩事。
“金秋时节,宫中景致已是极好。”沈明娇淡淡道。
“永靖侯府沈氏明娇,见过太后娘娘。”垂头入仁寿宫主殿,跪地行了大礼。
“快起来。”上首之人的声音带着柔慈笑意。
“谢太后娘娘。”沈明娇起身,随着郑姑姑的示意坐在了太后的下首。
“人老了,就喜欢瞧瞧鲜艳的小女孩,好像自己也变年轻了似的。”太后极为亲昵地拉过沈明娇的手,问道:“月前听闻你祖母染了风寒,她如今可好?”
“祖母已大安,有劳太后娘娘记挂。”沈明娇不吝笑靥抬头,落落大方。这并非她初见太后,如今却是注意到太后似乎比过往所见,憔悴了许多。
“那便好,我备了些宫里的滋补吃食,你待会儿带回去给她。”太后示意郑姑姑将食盒交到沈明娇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手里。“我与你祖母相交四十载,在未出阁时,同她便是最要好的。如今…孙辈都已这般地亭亭玉立,当真是白驹过隙。”
沈明娇只是轻笑着,并不答言。
“你这丫头倒是个乖觉的性子。”太后笑道:“去吧,你姑姑怕是要等急了。”
待沈明娇退下后,太后面上的笑意散去,极为疲惫地揉了揉额间。与郑姑姑道:“息兰,你怎么看?”
“奴婢瞧着,沈姑娘无论是品性还是样貌,都是顶尖儿的。”郑姑姑回想着方才路上处变不惊,进退得宜的沈明娇。
“是啊。沈氏教养出来的孩子…哪个不是顶尖的。”太后轻叹一声,话中似有所指。“永和宫那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