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灯辉、玉砖、锦榻,这些物件,在后宫里,大多时候都是冷冰冰的。若是到了酉时,哪个宫里还能热闹着,大概是最惹人艳羡的事儿了。
“我在昭陵时,最想念的便是四表姐做的菜了!”慈徽看着沈明娇花一下午时间掂对出来的佳肴,食指大动,心意喜悦道。
“慢慢吃!别噎着了!”沈明娇一遍遍嘱咐她用慢些,手上又不停给她添菜。在外,宫人再怎么用心侍候,也比不得宫里细致,何况昭陵清苦。端详着慈徽清减了许多,她也十分心疼。“如今回了家里,你若喜欢,我日日做给你吃!”
回家…尉迟暄闻言怔了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家这个字眼,他乍然听到却觉得陌生得很。抬眼看着殷勤体贴照顾着慈徽的沈明娇,仍是惯有的温和浅笑模样,似乎哪里又多了些不同,较平日添了许多真意。
鬼使神差地,尉迟暄端起玉盏,亲自盛了碗鸡茸莼羹放到她面前,朗声带笑道:“莫要只顾着她,晚上又和朕闹着要吃宵夜。”
她接过汤碗,眼睛里的光晕像是藏了两颗星星似的,笑盈盈道:“知道啦!”
“四表姐这次在宫里住久些好不好呀?”慈徽不懂事,只当沈明娇还是向从前一样进宫小住,心里不舍,期待地看着她。
“我…”沈明娇一时语塞,还未想好如何解释…
“娇娇不走了,以后慈儿可以日日见到你的四表姐了。”尉迟暄轻笑一声,话是对慈徽说的,却挑眉看向灯下秀面绯红的美人儿。
私下里这样叫她便也罢了,如今当着慈徽的面,从他口中说出的娇娇二字,沈明娇平白地听出了几分缠绵来。圆长的媚眼似嗔似怪地瞪了一眼尉迟暄。
“四表姐是与皇兄成亲了吗?”慈徽闻言,小鹿似的眼睛瞪得滚圆,在他二人之间左顾右盼。
“是,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尉迟暄对待慈徽的耐心极好,是个极温和宠溺的兄长。
“慈儿真是大姑娘了,竟也知道成亲了。”沈明娇一直以来都将与自己差不多一般大的慈徽,看作是小妹妹,如今乍然听到这话,竟是十分惊喜欣慰。
“是啊!清姑姑说过,成亲就是男子和女子互相托付了终身,再…再一起养娃娃!”慈徽会想着清姑姑说过的话,期盼着看向他二人,殷切道:“永和宫要添娃娃了吗?”
热闹的气氛好像忽然冷了下来,尉迟暄笑意淡了几分,专注吃着东西。
他有自己的考量,前朝不稳,后宫暗流涌动,永靖侯府他也用得将信将疑,她若是再有了孩子,只会让已是抱火卧薪的局势更加危险。
当年留下兰昭仪和慧妃的孩子,是为了堵上悠悠众口,稳住东宫之位。他亲眼见过父皇后宫倾轧的手段,是以登基之后,在前朝后宫未稳之时,除了皇后,余下各宫嫔妃侍寝后皆会赐下避子汤。
何况,在她进宫以前,他一月留宿后宫的时间,还不及这几日在永和宫多。所以如今子嗣不多,也算是他有意为之。
这些日子侍寝过后,沈明娇依着规矩,乖觉着不怨不提,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喝着。
“慈徽可有心上人了?”沈明娇调笑着岔开了话题。见尉迟暄缄默,不以为意地弯了弯嘴角,抬手夹了一块口味偏甜梅汁渍鸡到他碟中,左手在桌下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就好像…他们就孩子的事达成过什么默契一般。
“我…”慈徽的脸忽然红了几分,支支吾吾。
沈明娇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此时再看着慈徽的神情,可不就是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喜出望外道:“我们慈儿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是该议亲了!”纵然慈徽相较寻常女子情智弱了许多,可她与姑母皆是希望,若是老天见怜,有朝一日也能让慈儿如寻常人一样体验美满齐全的一生。
尉迟暄闻言倒是眉心紧蹙,担心慈徽单纯,被哪家的浪荡子欺负。转念又怕自己太过严肃吓到她,调整表情松弛了几分。
”慈儿在昭陵时,认识了一个书生,他…极好,隔着墙壁为我读书。”慈徽脸色红得如同飞霞般,眸中水光潋滟,攀着尉迟暄的手臂,期盼问道:“皇兄也能将他召进宫,日日与我在一处吗?”
“慈儿先用膳,晚些表姐与你皇兄好好商量看看,是哪家的少年郎如此有福气。”沈明娇见他的表情郑重,怕吓到了懵懵懂懂的慈徽,开口打起了圆场。
用过了晚膳,尉迟暄与沈明娇一起,散着步,亲自将慈徽送回了她的徽元宫。
眼看着便要到八月十五秋节,朗月如玉盘,和灿烂的灿星交织在一起,相映生辉。御花园小径边的虫鸣繁密如落雨,间或一只草莺起起落落相合嘘啭着夜曲。各色繁花的香气借微风飘散着,让人嗅之微醺。
“皇上怎么打算慈儿的事?”二人从徽元宫回来,并肩走在明月灯火相照的小径上。入秋的夜风清凉冷硬,她畏寒往人身侧躲了躲,尉迟暄也自然地将人收在怀里。
“书生?先派人去查查底细吧!”此事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想,处置重了怕慈徽伤心,若是轻易允了赐婚,又担心是别有用心之人害了她终生。“如此可妥当?娇娇以为如何?”
“臣妾…想谢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