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一言不发,在政和殿外跪了整整六个时辰。
期间曹公公来看了两回,却只是远远望着,并不上前。待到满了六个时辰,他便让人去请皎皎起来。可皎皎谢过之后,仍旧跪在那里。
曹公公瞧着这一幕,叹息一声。身边的小太监瞧着,不由得好奇:“师傅可是为荣惠郡主叹息?”
曹公公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斜了他一眼,“毕竟是在陛下跟前长大的,总还是有几分情义的。”这就是刻意点拨了。小太监听了,立马道:“师傅说的是。”
待曹公公进去后,那小太监立马来到皎皎跟前,劝道:“郡主起来吧。”
皎皎抬头瞧了他一眼,知道这是常跟在曹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余连,于是道了谢,继续默不作声跪着。
余连挠了挠腮帮子,又劝道:“郡主既然已知陛下不会见您,又何苦在这里久跪不起?”
皎皎不为所动。
余连想了想,四下瞧了瞧,刻意压低了声音:“您倒不如早些出去,去求一求太傅大人、相国大人,有这些老臣出面进言,总好过您在这里无望等待。”
皎皎少不经事,自然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她也不笨,往日在长公主府没少见,这会儿被余连一提醒,立马醒悟。
她仍跪在地上,却礼数周全朝余连拱手行了一礼,语调很轻,却郑重其事:“余公公今日恩情,皎皎定会铭记在心。”
余连忙道:“不敢当。”却还是受了她这一礼。他扶着皎皎起身,便听皎皎稍一迟疑就问道:“皇祖母……她可安好?”
南嘉长公主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女儿,身份尊贵无比,如今她被关进天牢,那么宫中养病的太后呢?
她知不知道,南嘉长公主与定国公被永定帝下旨捉拿?
政和殿外人多眼杂,皎皎的声音很轻,仿佛微雨落池塘,几不可觉。
——短短几个时辰,她已经学会了避人耳目。可她从前那样肆意张扬,仿佛一团浓烈燃烧的火焰,生生不息,耀眼高调。
余连心中感慨,又不由得多了两分钦佩。他扬声唤来两个小太监,随后趁机低声道:“太后寝宫外有重兵把守。”
只这一句,皎皎便什么都明白了。
是了,倘若太后知情,南嘉长公主又怎么会被关入牢中?
她狠狠咬住食指,将快要溢到嘴边的呜咽生生咽了回去。她始终想不明白,母亲与皇帝舅舅虽不是一母所生,可两人自幼便在太后身边长大,比之一母所生还要亲密几分,为何如今皇帝舅舅这样心狠无情,连让人追查都不曾有,就让人将母亲关入大牢?
难道他真的相信,母亲会为了所谓皇位争斗,将至亲的子侄逼上死路?
她回头又望了一眼在禁卫重重守护下的明政殿,永定帝对她的宠爱,更甚之他的儿女,所以明政殿的大门从来不会将她阻拦在外。可今日,她头一次被拒之门外。更不知,往后是否还能再次踏进?
如云守在皇城门内门附近,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郡主一去不回,长公主与定国公仍在牢中,她人微言轻,往常宫人们敬畏她是荣惠郡主的丫鬟,还会对她好言好语,可今日她在这里等待了几个时辰,竟无一人搭理。
宫闱重地,她又不能到处行走,只能在此焦急等待着。好不容易才托人见到了往日交好的宫娥,这才从对方口中得知,郡主被罚跪在了明政殿外。
如云直觉当头一棒,差点站立不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往日辉煌的南嘉长公主府,只怕要落败了。
那宫娥是偷偷摸摸过来的,没敢让人瞧见。此时瞧见她脸色难看,又不由得多说一句:“宫中都说,南嘉长公主这次恐怖难以善终,但荣惠郡主毕竟是陛下看着长大的,又已经外嫁,想来不会罪责于她。你便安心跟在郡主身边。”她也曾受过皎皎的恩惠,便又叮嘱一句:“我人微言轻,但倘若郡主有吩咐,我定会万死不辞!”
说完,她又悄悄溜走了。
如云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才终于瞧见皎皎的身影出现,没有丝毫犹豫,她急忙迎了上去。
还未走进,便瞧见皎皎形容狼狈,衣衫沾满尘土,几乎是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出来的。她顿时红了眼眶,小跑几步,将皎皎接了过来。偏偏皎皎还强装无事发生的模样,对她笑了笑,“抱歉,让你久等了。”
“郡主……”刚开口,如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滚落。她在宫门口等了多久,皎皎便在宫里跪了多久。往日骄横受宠的小郡主,何时受过这样的罪与屈辱?
皎皎转头谢过了搀扶她出来的小太监,才强撑着露出一抹笑意,“我没事的。我们去太傅府。”
如云流着泪摇头劝道:“郡主,我们先回府好不好?”她一身狼狈,虽有衣裙遮掩,但不住颤抖的双腿根本无力支撑。这样的她要怎么去太傅府?
皎皎顺着她的目光瞧了一眼自己浑身上下,瞬间明了。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也是,我如今这般模样,岂不失了仪态?”
听她这样说,如云心中更是悲戚伤痛——南嘉长公主与定国公娇养出来的小郡主,什么时候在人前失过仪态?她虽是郡主,吃穿用度,所享殊荣,哪样比那些公主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