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忙让免了,宝珠又拉着她,为她理一理兜帽边沿出的风毛,问她冷不冷。
长公主笑着摇摇头,说:“下午睡得久了,起来还嫌燥热呢。”
宝珠观她气色,确实比往常好些,便道:“那更不能吹着风了,乍暖乍寒最伤身子。”二人携手一同进了殿中。
殿中灯火辉煌,锦围绣屏,地心大鼎里焚着百合香,馨馥阵阵。上首及两旁分设紫檀透雕桌案,其上陈着饤盘果饵;旁边各伴一小几,乃是旧窑小瓶里点缀些“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草,却拢共只有八039九席,摆着矮足短榻,搭着皮褥靠背。
四王夏侯祈及宁妃、孟昭仪已到了,便纷纷站起身来向皇帝行礼,又互相厮见一通。
皇帝将上首正位让于太后,自己在东侧席上落了座,见宝珠与长公主尚有话说,便也不催促,只默默望着她。
宝珠正向长公主问起西苑的长辈们——乔太妃找太后说话,片刻就来,至于其他太嫔们,许多自觉年少位卑,并不是场面上的人,宁肯留在各自院中,倒还自在些。
宫女内侍、乐舞伶人来往穿梭、各司其职,一派繁华鼎盛,越衬出这些骨肉至亲的寥落孤清了。
一时太后及乔太妃驾临,这便开宴,丹陛大乐奏响。
乐止后,皇帝亲执壶,为太后、太妃斟酒,而后率着宝珠及弟妹向她二人拜礼。随即则轮到宁妃、孟昭仪祝酒。
太后笑饮了酒,道:“今晚都是自家人,就不必拜来拜去了,大家一块儿吃酒取乐就是。”
众人齐声称是。孟昭仪入席归座,一旁侍立的宫人便欠身为她挟取第一道菜,她顺势往上首瞄了一眼,那位密国夫人的桌围,赫然就是皇后的仪制。
太后免了后续的拜礼,便是为这个吧。
“你我的约定,母后并不知晓,你无须放在心上。”筵席过半,雅乐换作了南戏,众人都看得入神时,皇帝朝宝珠这边倾身过来,低声向她说道。
宝珠点了点头,见他目光尚且清明,两颊却有些春039色,便剥了一枚蜜橘悄递给他。
太后不愿她正位中宫,但同样不放心她离开京城,皇帝瞒着她,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权宜之计。
快交子时,宝珠担心稍后放烟花,元子恐被吓着,便起身暂且离席,往暖阁里去了。
元子倒睡得很熟。齐姑姑说,下午恭王殿下来,逗他玩了个把时辰,这会儿是玩累了。
“老四来做什么?”跟着进来的皇帝闻言便问道。
“原本是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因为乔太妃正和太后娘娘说话,恭王殿下便等了一阵。元子瞧见了,自个儿就开口招呼客人呢!”
皇帝听着抬手刮了一下元子的鼻尖,也就作罢了。
老四是个蔫儿坏,不过这几年行事还算恭谨,自己也不曾苛待他,十岁上便封了王爵。兄弟俩虽说不上多么亲厚,他来给太后请安,顺带看一看元子,伺候的人到底没有理由阻拦。
宝珠将孩子抱起来,见他睡得出汗,拿出手绢来替他轻轻拭了,又问皇帝:“你这会儿出来了,大伙儿找你不见可怎么好?”
皇帝一笑:“哪就缺了我一个?母后她们看戏正高兴呢。再者你不也出来了?”
宝珠说:“都知道我带着元子的,一时不在跟前,长辈们自是体谅。你又有什么缘故?待会儿见不着人,可了不得。”
皇帝不以为然:“小篆留着呢,问起来再应对就是了。”
宝珠不再说什么了。她心里何曾不明白:他无非是想与自己多待一刻罢了。
元子许是渴了,咂了咂嘴。宝珠让取来他平日用的小银匙,舀了些温水喂他,元子吮了。
宝珠因问:“早前吃东西了不曾?”
齐姑姑答道:“睡着前才用过一盅儿小米粥,配着太后娘娘赏的一碟鸽肉松吃了。这会儿若是饿了,少进些才是。”
宝珠抿嘴笑起来:“一会儿拿荔枝蜜或是玫瑰清露调些水,给他哄哄嘴就是了。”
皇帝瞧着元子恬静的小脸儿,简直和宝珠小时候一模一样,怜爱之心越重两分,说:“有金乳酥呢,略给他吃些也无妨,怎么能白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