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聿瞬间怔住,指尖泄力,蘸了墨的笔和脱了鞘的刀齐齐坠在地上。那响动终于惊醒了他,便大步往穆遥走来,到她身前一言不发,张臂将她抱住,脸颊死死埋在她颈侧。
屋子里一群人只见人影一晃,便只能看见男人枯瘦而单薄的一个背影。穆秋芳隔窗一望,外头已被飞羽卫接管,忙着扑灭火势,拾掇残局。她松了一口气,往韩廷招手,二人无声退走,掩上房门。
穆遥被他抱得生疼,忍不住轻笑,“外头的事我不是都同你说过,除了秦观那厮连年节都没忍过这一件略出意外,旁的你有什么不知道的?难道还能吓着了么?”
齐聿摇头,一言不发。
穆遥便知他确然是吓得不轻,由他抱着,越过男人薄而利的肩线,看见扔了一屋子的纸折子。她又等了一时,感觉他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故作轻松道,“齐相在写什么大作呀,我这屋子被齐相这么一折腾,倒比御书房还有书香气。”
齐聿动一下,哑声道,“你去看看——”
“一起看。”穆遥挽住男人一条手臂,扶他走到案前,席地坐下。齐聿沉默地搭在她肩上。穆遥拾起一封,尽是田土测量诸般事务,她看一眼齐聿,便放下,在纸堆里寻了半日找到第一封,果然标题一行草书大字——
《中台阁奏停食邑量地计丁计徭役法》。
穆遥道,“我在外头平乱,也就一日夜工夫,我们齐相居然竟把变法的法本都写出来了?”
齐聿“嗯”一声,又道,“其实还差一点——”便往案上看一眼,“我动不了了……你帮我写完吧。”
穆遥难免心疼。自己在外,这人可以想见是着急的,竟然能在这样内外交煎的时候逼着自己把变法的法本写完,实在不知精神消耗到了哪种田地。“留你在王府,就是不叫你出去乱操心,谁知你在家里也消停不了。”便站起来,走到案边看那最后一本纸折子,果然已经写到最末的地方
以此法计,允臣三年,必定天——
穆遥回头看他,“齐相要后边要写什么呀?”
齐聿斜斜靠在山柱上,勉强撑着眼皮,轻声道,“你随便写。”
穆遥踌躇,“我哪里有齐相的文采本事,写坏了你不许嫌弃。”
齐聿扯出一点笑意,“我怎会……嫌弃你……”
穆遥见他这模样,更不犹豫,镇重地写下最后三个字,扔了笔走过去,拉他起来,“快去与我好生躺着。”
齐聿心中一块大石放下,百依百顺,由着她除了外裳,躺在被子里,沉重地闭上眼,“你别走。”
“睡你的觉。”
齐聿意识已入深潭,犹记她不曾答应自己,“……你陪陪我——”却无论如何等不到答案,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