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效文叹一口气,无声退走。
穆遥一回来,内庭便不许侍人入内,其间浸浴擦拭,亲力亲为。也不知她使了些什么手段,病人居然连汤药也能灌着喝一些下去。虽然他难受得紧时会吐出来,但好歹半数以上是吃下去了。
如此又煎熬一日夜,男人灼人的高热好歹是下去了,居然睁开眼来,茫茫然地看着穆遥,“写完了吗?”
他的意识,留在了中京兵变穆遥回来的那一晚,丢失了病中苦苦煎熬的三个日夜——如此便也不可能知道罪印露于人前的事。穆遥放下心,贴着男人仍然发热的脸颊,“写完啦。”
“我看看。”
穆遥依言起身,把早已拾掇得齐整的纸折子拿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封,点着给他看,“以此法计,允臣三年,必定天下富足——好不好?”
“好。”
“看你这样子,定是不喜欢的——齐相要写什么,告诉我改了呀。”
齐聿沉默地盯着纸折子,久久道,“天下富足……我怎么会不喜欢。天下富足,那可太好啦……”
穆遥见他又有些糊涂,忙收了纸折子,将他抱在怀里,“那便不改了,你睡一会。”
齐聿前额抵在她心口,耳边是她稳定的心跳,他听在耳中只觉心安,“睡一会……你记得叫我上朝,新法要尽快……发下去。”
穆遥点头,“我叫你。”
初十六日复朝,中台阁突然上《中台阁奏停食邑量地计丁计量地徭役法》,要求停门阀贵族食邑,重量天下土地,丁税徭役按田亩数计量。按这一折,门阀贵族突然失了供奉也就罢了,不服徭役的特权也没了。新法只有庶民得利,无地者不服徭役,不计丁税。
然而皇帝并无一字反对,折子入了后宫,再拿出来时已经添了皇帝的御笔亲批。
门阀贵族一片哗然,弹劾奏折如雪片飞到中台阁,中台阁倒手转到御前,皇帝尽数压了,全当没看见。各门阀正打算集体对抗之时,皇帝命中台阁主持新政,第一家回收食邑的便是北境胜战之王——北穆王。北穆王非但北境胜战,而且刚刚平定了秦观之叛军,是皇帝的救命之臣,居然被当作新法开刀的第一处。
中京各门阀俱各不服,政令一下,里往北穆王府慰问的人络绎不绝。穆遥命胡剑雄闭了府门,谁来也不见。
然而这些事齐聿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自从那日醒来一直昏昏沉沉的,时间于他成了可以循环往复的东西,一时以为穆遥仍在京畿东郊,一时以为穆遥初初回来,又一时回了年少时分,拉着她不住地叫远远。唯一的好处是热度退了,汤药也能进下。
等他终于完全清醒,正月已经过完。好歹去一回中台阁才知道天地骤变,兵变那日自己呕心沥血拟出来的新法不但已经下发,便连北穆王食邑也全数收回,缴了丁税,另外缴了银钱代徭役。中京城里正在铺天盖地清缴各门阀食邑田土。
皇宫之中更是另一种格局,幼子王慎封了燕王,皇帝病重不见人,皇后侍疾也不见人。宫里只有穆妃同净军新任大统领阮殷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