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扯下画帛,把匣子里的票据缠裹起来,让檎丹绑在裙底腰间,待一切都整顿好,才从检校库外的角落里走出来。
幸而检校库的司官借了把伞给她们,否则身上的票据都得被雨水泡烂。云畔和檎丹互相搀扶着走上官道,检校库是官库,离幽州府衙不远,平时森严的去处,如今里外全是守军和生兵。满城受灾严重,这些专用于戍守和战事的军士,便被紧急抽调来赈灾及清理街道了。
两个姑娘,从森冷的甲胄丛林里穿行,分外地扎眼,好些生兵纳罕地侧目,自然也引来了押队的盘问。
“你们……”一个戴着兜鍪,长着络腮胡的人指向她们,“站住!”
云畔和檎丹止住了步子,看他大步流星走过来。
大概因为姑娘长得温软吧,粗喉大嗓的押队到了近前一打量,还是放轻了声调,押着腰刀问:“两位小娘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檎丹看了看云畔,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内宅里的人从没有和这些粗豪的兵勇打过交道,光看那张脸,就觉得有些害怕。
但檎丹还是得护主,她不动声色把云畔挡在身后,纳了个福说:“都头,我和我家小娘子是上检校库取物来的。”
押队把视线又调向云畔,眨巴着一双不大的眼睛审视了半天,“天都要黑了,贵府上竟让小娘子这个时候来取物,家里人都死了?”
赳赳武夫,说话实在耿直得有点冲撞,云畔只好欠身回话,“家里遭灾,实在是情非得已,请都头放我们过去吧。”
但是这押队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看她们的打扮不像寻常人家,便问:“小娘子是哪家勋贵家眷?天色这么晚了,城里流民又多,某可以指派两名兵士,护送小娘子回家。”
这下好像敷衍不过去了,云畔想了想,反正事已至此,如果能寻得官府的帮助,可比上车行租借马车可靠多了。于是横了心道:“我父亲是开国侯,母亲是已故渔阳县主,因家里出了变故,到检校库来取回存放的东西。请都头行个方便,打发人送我们去上京,待见了父亲我自然回禀,届时再好好酬谢都头。”
这下可唬着大老粗了,他瞠着一双眼,诧然道:“开国侯家的小娘子……”回头又瞧瞧身后的衙门,“亲自跑到检校库来……小娘子府上受灾竟那么严重?”
然而一个区区的押队,和开国侯差了十万八千里,是无论如何不敢随意定夺的。略一沉吟说请小娘子少待,然后压着兜鍪,快步向远处跑去。
云畔循着那个押队的背影望过去,倒塌严重的坊院前围起了一个驻地,那里停着一驾马车,周围长行3环立,应该是赈灾官员亲临视察灾情的吧!
檎丹眼巴巴看着她问:“娘子,这事能成吗?”
云畔也不敢肯定,得看那个官员是什么来路,倘或知道一些勋贵圈子里的秘辛,或者能给些相助。
很快,那个押队又折返回来,向马车方向比了比手,“小娘子,请随我来。”
云畔和檎丹只得打着伞,跟随他到了车前。
雨势没有减弱,将要擦黑的当口,驻地各处都点起了灯笼,那精美的车盖底下也挂了羊角灯,直棂的车门洞开着,里头挑起了半幅帘子。
云畔穿过雨幕,向车内望了一眼,因帘子打得低,只看见灯影憧憧下,一个红袍玉带的身影抚膝坐在帘后。镶滚着云气纹的大袖掩盖住他的手背,唯露出如银似雪的指节,那指节过于细长秀致,连左手食指上一截寸来宽的赤金指环,也衬得分外精美。
“你是开国侯府的千金?”车内的人问,但不知什么缘故,声气听着有些弱,显出一种温和的况味来。
云畔说是,福了福道:“我先前已经向都头陈过情了,因家里起了变故,想往上京去。可我带着一个女使,自己走不得那么远的路,若是能得贵人相助,日后一定报答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