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训了平安, 人离开了宁津也就消气了,中午在家还给他俩煎了豆腐,打了一钵子西红柿蛋汤。
平安跟在小远身后进门, 看他爸没垮着脸, 松了口气, 没先喊爸,大喊一声小黑,书包挎在椅背上捧着小黑的狗头跟它大声说话, 宁津看他这不知错的狗样子忍了忍,还是没发火。
“还在吃饭呐?”平安姥站在门口往屋里瞅, “平安,给姥看着狗子, 咬到我了我就躺你家不走了。”
“婶吃饭了没?”宁津站起来把小黑栓住,从屋里提了个椅子放在一旁, “婶, 你先坐。”
刘婆子看菜里没肉, 撇了撇嘴坐下,觉得太远了又往前移了移, “小五子,听说城里在搞什么计划生育?还说生三个多了?真的假的?”
“真的, 是有这事。”宁津这半天不知道被多少人问了,他把上午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但我们镇上还没听到消息, 不知道是什么政策,你可以去政府问问,消息准些。”
政府的人哪会搭理她们这小老百姓,刘婆子像是没听到这话,继续问:“那要是继续生呢?会不会关进牛棚或是送去农场?”
宁津说他不清楚, 他们这外地送货的,也是在人家城里人讨论时听了一耳朵,“婶,你想知道去政府问问。”他又说一遍。
“那你呢?你家还生不生?你家这也两个了。”这还是刘婆子第一次正眼打量小远,看着不太有排面,一副小家子气。
“我家这情况特殊,不管是我还是苏愉,都只生了一个,“两个刚刚好”,我们还缺一个。”宁津胡说八道,小远已经在他家的户口上了,但刘婆子相信了。
她看再问宁津都是一问三不知,有些发愣,一时安静了下来,但眼睛却是刮着院子里的角角落落。
“小五,把自行车借你大外甥骑两天,有个车子他也好找媳妇,反正你家有两辆。”
“噢,那是我给平安跟小远准备的,他俩骑着人家一看就知道我家底还行,以后娶媳妇也容易点。”宁津不打盹的接话。
老婆子瞅了眼两个抱碗扒饭的小崽子,唾他胡说八道,“你个当小姨父的别这么抠,就当是送你大外甥的结婚礼,你工资多,还有个人在挣钱,家里日子好过,吃饭还能坐在院子里。我家十几个人挤在一起,都是眼小肚子大的,日子过的艰难,你松松手指头,也不枉我家小宜给你生了个儿子。”
“我在外面还有个儿子?”宁津问。
“啊?”刘婆子没反应过来。
“一贯是儿子结婚爹给他买自行车,你大孙子娶媳妇我为啥给他送自行车?所以我问的是我在你家还养了个儿子?小宜什么时候生的?”宁津疑惑地问。
“你个挨千刀的,老娘让你浑说。”刘婆子站起来扑上去啪啪扇他两巴掌,看他站起来,立马就跑,出去了还用棍子把门环给别住。
“丧良心的,我家小宜嫁你之前活蹦乱跳,给你生个儿子亏了身子死了,你现在娶新媳妇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骂她嫂子骂她哥骂还我这个老婆子,你个挨千刀的,好日子总是有头的。”刘婆子站门外掐腰骂,还喊平安,“我苦命的外孙,你爸这马上又要有新娃子了,我这个前丈母娘他都瞧不上了,你以后受了委屈姥没法给你撑腰,你多忍着点,长大了就好了。”她唱戏似的在门外吆喝。
“大娘给我开个门。”宁津透过门缝喊吴大娘,他错估了人,这个不怎么打交道的丈母娘是个马蜂窝,说骂就骂,说上手就上手,还是个不要面子的,嗅到危险就跑,他一时被扎了一手刺。
刘婆子看有人来开门,呸了一声,拔腿就跑。
“咋回事?咋骂起来了?”吴大娘问,她是见识过平安姥骂街的,厉害的很,敌进她退,敌退她进,越骂越有劲,骂一天都不带累的,这怎么对着小五也骂起来了?撕破脸皮了?
“想要我家自行车,说给她大孙子娶媳妇用,我就问她我是不是她大孙子的爹,只有爹给儿子买自行车结婚的,就骂起来了,还扇了我两巴掌。”宁津揉了把后脑勺,“这样也好,撕破脸皮了她以后也别装好人登我家门了。”
“那可不好说,你这丈母娘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还是注意点。”吴大娘看向平安,“娃,别听你姥胡说,你妈那是得了病拖垮了身子,你六七个月的时候你妈还好好的,可不是因为生你亏了身子。”
“噢。”平安点头。
刘婆子一溜烟回去,对两个儿子说:“消息是真的,其他事宁津那狗崽子也不清楚,反正你们就赶紧生,娃揣肚子里了才是自己的。”
但两个媳妇不乐意啊,家里孩子多的绊脚,晚上孩子回没回齐都不知道,再生打地铺都没地睡,更何况这吃的还越来越差了,天天苞米饼子沾咸酱,怀孕还吃这玩意要命。
“怀娃行,但这天天剌嗓子的粥水跟苞谷饼子我是不吃了,大人都遭不住,怀孕再吃这个,孩子没生下来我人先死了。”老二媳妇提要求,老大媳妇也点头。
“行,明天我去乡下买鱼去,我给你们炖鱼吃。”刘婆子为了没见面的两个孙子狠出血,打算掏了棺材本也要让两个媳妇赶紧生,要是来得及,接连能生两胎。
跑两趟长途车又是一个月,这天宁津临时被派去拉糖精,出车的时候在一个巷子里看到了刘婆子衣裳兜的是桃子,贴墙站的好像是平安,一晃而过,过去了他又不确定是不是平安了,应该不是的。
“咋了?”老王问突然不说话的人。
“好像看到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