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长安说道,“我喝的。”
华沂闻言吃了一惊,正色下来,抬手捏住了长安的下巴,凑近了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可是长安的脸色几十年如一日,总像是带着一点大病初愈的孱弱似的,时间长了,便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同。他便有些忧心地问道:“你什么病?”
长安的视线被迫转移,可小刀像是活的一样,从他的手指间穿梭而过,刀背滚过他的食指和中指,落入到人手上最不灵活的四指和小指之间,那芋蛋果在他手心上转了起来,眨眼间便被刮下了整整三圈的层皮,一气呵成,别说是断点,便是一点转折凝滞也瞧不出来。
长安这才扑棱了一下脑袋,把华沂的手甩下去,然后把那个脆弱的芋蛋长条用小刀卷着放进了盘子里,说道:“我师父说是天生的,阿妈那里带来的。”
娘胎里带来的病都是大毛病,治不好的,华沂吓了一跳,问道:“有什么症状?”
他本想建议长安去找阿叶看一看,谁知长安瞄着草药似乎煮得差不多了,便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喝完以后,他把嘴边青青绿绿一片抹掉,砸吧了两下嘴,皱着眉对火炉赠与者抱怨道:“也没什么症状——你这破玩意不好用,煮了一下午,也没煮熟,里面还是凉的。”
没煮熟……草药沫子和着凉水,半生不熟地就被他这么两口给喝完了,华沂无话可说地看了他一会,便知道了,这家伙屁事也没有。
“因为‘那玩意’是暖被窝的,不是给你煮草渣子汤的。”华沂幽幽地说道,“你这个专门糟蹋好东西的土包子。”
然而土包子长安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用长杆的小棍,从小炉子中夹出了一块炭火,往上吹了两口气,吹出了晃晃悠悠的小火苗,幽香浓郁了些,长安捏住鼻子,扭头打了个喷嚏,然后他不满地从旁边挖了一坨油,把这块“娇贵的炭火”粗暴地裹在了里面,娇弱的火苗遇到油,立刻变得膀大腰圆起来,将固体的油融化成灼热的油滴,落到片得极薄的芋蛋果上,它们立刻被烫得卷曲了起来,发出了一股细微的香味。
但长安很快没了耐心,一松手把整个炭火全给丢在了盘子里,“轰”一下激起了一簇火花,过了片刻,油给烧完了,火才终于熄了,长安便重新把那奄奄一息的高贵的小炭火夹起来,在桌子边上随便甩了甩,擦了两下,又随手丢回了那中看不中用的炉子里。
盘子里便剩下了连烧再烤,焦黑打卷的芋蛋果——着实叫华沂开了一番眼。
长安客气地把盘子往前推了推,问华沂道:“你吃不吃?”
华沂看着这一大堆黑呼呼、面目可憎的东西,只得木然地摇了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
长安没等他把这个头摇完,便唯恐他改变主意似的,把盘子拖了回来,直接用手捏着开吃了,他吃得飞快,嘴边很快浮起一层黑灰,好像长了一圈小胡子,还挺津津有味。
华沂的心于是放下了——他以前见过洛桐的儿子,记得那个小家伙以前的模样,那才是真娘胎里带病的,就像个小纸人,什么都拿不得、碰不得,别人在他旁边说话不能大声,否则风一吹就要给他吹破了。
跟这幅牲口模样哪有一点相像?
华沂的好色叫他实在看不下去,长安把自己弄成这幅尊容,于是伸出手,动作粗鲁、下手却轻柔地把长安脸上的灰给抹下去了,心里惋惜地想道:“白瞎了一张美人皮。”
就在这时候,三个人突然一起地从外面闯了进来,口中说道:“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是……”
说话的人正是索莱木,他乍一闯进来,正好撞见华沂一只手捧着长安的脸,用拇指在上面抹什么的模样,仿佛被人捏断了脖子,“哎哟”一声,贼眉鼠眼地转着眼珠,抬脚便往外走,口中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事,不忙,哈哈哈,不忙,我不打扰了,这就滚——你们俩还不跟我一起滚,戳在这干什么?”
他身后两个人,一个正是那说话跟打闷雷一样的陆泉,另一个是个瘦高的男人——他一条胳膊□在外面,竟是个有兽纹的兽人,可是兽人长成了这么一副竹竿似的随风打晃的模样,也实在非常神奇,显然便是陆泉的兄弟,山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