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世子一定要在今日,在这里与我闹吗?”

今日,是她归宁的日子,这里是尤家,是父亲生前日日来的书房。

陈安之一怔,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脚边打碎的花盆,玉兰被埋在泥土和碎陶片之下。他心想刚刚那几位管事定然听见他摔了东西,尤家上上下下的仆人恐怕也会传开。他顿时有些后悔,明明来时的路上还想着今日对她好些,就算做做样子也是弥补。

陈安之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放得低缓:“我在房中等你。”

枕絮扭过头去把眼泪擦了,咽下哽咽,才开口:“夫人,不能一直这样啊。您和世子好好谈一谈?将误会都解释清楚……”

尤玉玑望着碎了一地的花盆,这是陈安之打碎的第二个盆花。

她是个骄傲的人,她没有做错,就不会去解释。

陈安之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边回忆今日之事一边等着尤玉玑。他是个爱冲动的人,往往冲动说了错话,又立刻开始后悔。他一直等着尤玉玑回来,想寻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再说几句话,可是尤玉玑并没有回来,她去陪了母亲。

柳嬷嬷劝过,但尤玉玑还是梳洗之后软绵绵地偎在阿娘身边。她将阿娘的手抱在怀里,唇角勾笑,眼泪却簌簌落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偎在阿娘身边闻着阿娘身上熟悉的气息,总是忍不住想落泪。

“阿娘,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父亲。可是别舍下女儿好不好?”

女儿很需要你,想念你笑时眉眼里的温柔,想念你一声声的唠叨。

酒酿苏子糕已经凉透了。

·

下半夜,司阙来到了尤家。他先去了尤玉玑的闺房,发现只陈安之一个人睡在那里。他压了压斗笠,去了尤夫人的房间,果然见尤玉玑偎在她母亲身边。

她像个孩童般缩成一团,将母亲的手紧紧抱在怀里。她穿着紫色的宽松寝衣,袖子蹭到肘上,露出莹白的小臂。

司阙站在床榻旁望着尤玉玑,慢悠悠地说出当日王府重逢时,原本想说的那句话——

“还是穿紫色好看些。”

他俯身去抱尤玉玑,手背蹭到一把泪。

第9章

尤玉玑在沉睡中蹙了蹙眉。即使是梦里,也记挂着阿娘,使得她并没有睡沉。司阙瞥一眼她泪迹未干的脸颊,将银针刺进她后颈,助她深眠。然后才将她抱起来。

尤夫人的房间布置简单,连一张坐塌也无。司阙干脆在柜子前的椅子坐下,将尤玉玑放在腿上。她今日已换了宽松寝衣,淡紫色的寝衣内没有再一层层裹胸,只一件贴身的心衣。司阙将其后背碍事的带子解开,最后一次为她施针祛毒。

他将左手缠绕的纱布解开,昨夜的伤口几乎没有要愈合的迹象。他在伤口上再次轻划了一下,也不寻杯盏接着,直接将掌侧贴在尤玉玑的唇上,让他的血一滴一滴流进她口中。

随着鲜血流失,他的脸色渐渐苍白。

不管是第一日以内力为她逼毒,还是后两日用血喂她,于他的身体而言都是极大的消耗。

可司阙不是输不起的人。

他愿赌服输。

制定规则的人,更要遵守规则。

司阙将尤玉玑的衣裳穿好抱回床榻。大概是毁尸灭迹的事情做得多了,他极擅长将一切恢复原样。就连尤玉玑心衣的带子打了结后哪边更长些,都恢复如初。

他悄声离去,未惊动任何一个人。在他离开尤家一刻钟后,沉睡的守门老人家揉着眼睛醒来,责怪自己的不称职,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醒醒神。

司阙来时天气尚好,从尤家出来之后却起了风,风不大,却有些凉。寒气逼身,他步履仍旧闲缓。

夜已深,万籁俱寂。星月缺席,一片漆黑。

司阙走过河畔,风拂水面声响细微。知晓有人跟踪他,他停下来,在河畔青石砌的半腰护栏坐下,耐心等候。即使没有人跟踪,虚弱也让他不得不停下暂歇。

不多时,司华从暗处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