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锁在房中的她,隐约也听到了不少哭声,她不知道被屠戮的京城是怎样的惨状,她只知道那些交好的世家姐妹们,有的惨死家中,有的沦为军妓,而她只是因为担心众人而消瘦了一点。
街上的鲜血还未干涸,林府便换了一个更好的宅子,她听到仆童恭敬地唤她父亲为“林相”,她也听到不远处与晏隽之年岁相近的孩童被巡街的士兵屠戮的惨叫。
林绿萼看着装饰奢华的相府,怆然泪下地望着父亲:“我以为饱读圣贤书的你,至少知道忠义二字是如何写的。”
林相唇色乌青,一拳打在门上,又命人将她锁在房中。
她在房中被锁了一年,终于看开了。她生长于林府,已经承受了前朝遗孤们对她的骂名了,她倔强地为死去的人悲痛,又有谁会在意她的感受呢?她决心潇洒快活地度过这踏着忠贞不降之士的鲜血活下来的肮脏的一生。
林绿萼将最后一叠纸钱扔进铜盆,“把酒给我吧。”
檀欣见贵妃烧纸时呆滞了许久,她忧心不已,害怕被人发现火光。她一回头见到云水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贵妃,檀欣惊得一哆嗦,轻呼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快把我吓死了。”
云水垂下眼眸,他抿着下唇,害怕一说话声音中带着哭腔,惹她们怀疑。
他以为姐姐早就忘记他了。国破前一日,他在睡梦中被母后唤醒,母后悲痛欲绝地让内侍把他装进马车,马车一阵颠簸,带他去了京郊的地宫。他在地宫里得知了国破家亡的事,而不久后,殷牧昭的士兵搜查到了京郊,内侍们为了护住他,离开地宫四散逃跑进山里,年幼的他一人躲在地宫中,饥肠饿肚,几近死去。
昏迷的他被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拍醒,那男子自称姓谢名易,把他背出了地宫。
谢易赶着几十匹马进城,把晏隽之绑在其中一匹马的马腹下,马背上绑着各种物品,遮挡了晏隽之的身形。
他们进城时恰逢林相出城,林相是新朝权贵,士兵不敢得罪,连忙把这马夫放行,以防挡了林相的道。
谢易把他带到了林府的马厩里,沉着声告诉他:“想要活下去,日后都听我的。”
当天夜里,林相也悄悄地来了马厩,他涕泗横流地跪在晏隽之面前,“臣只有投降,才能护住先皇血脉,太子殿下的命日后与臣的命挂在同一把刀下,臣在此立誓,决计护太子一生,不让太子死于殷牧昭之手。”
林相又为他改了名字,“太子殿下日后便以云水作为名字吧。云在青天水在瓶,万物自有归去之地。太子乃是真龙,有朝一日一定能光复社稷。臣肝脑涂地也会等待那天的来临。”
他怀着国破家亡的仇恨苟活于世,从此在马厩里跟随谢易习武,又有一位姓严的师傅叫他作文,他每日闻鸡起舞,废寝忘食,盼着有朝一日能手刃殷牧昭。
在相府的九年,曾有六年时间,他与姐姐都在相府,相距那么近,他却从不敢去看她一眼,他怕自己忍耐不住眼中的思念,也怕姐姐早已忘记了他。
每每相府宴饮时,他在黑夜中靠着马厩的墙壁,听着府中热闹的觥筹交错声,听着那些欢乐喜庆的曲子,想到姐姐此刻的欢喜,他的脸上也会带上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