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眼眸微动,他真不记得她是谁,若是幼时认识的女子,他只记得姐姐一个人,其他围绕他的世家女,他都不太多看,但听她这个口气,弹琵琶的那位是……“严娉婷?国公府嫡女。”
她努了努嘴,凑到他面前,身上的香气萦绕在两人鼻尖,她伤感又喜悦,两滴愁闷的粉泪夺眶而出,“你还记得我,我真高兴。”
倒不是他记得她,只是前不久他和姐姐在床上闲聊时,姐姐还记得她,姐姐想起她吃瘪的模样就激动得大笑,才给他留下了两分印象。
“我这些年过得很苦,但是都过去了。”她躺在床上,斜着身子撑着头,仔细地打量云水的容貌,染着红蔻的指尖从他的下颚线缓缓划过,“你还是如小时候一样好看,你出现在显州,是上天对我们两人的安排,日后我们在一起吧。”
她这些年过得很苦。
前朝覆灭后,国公府男丁被全数处死,她上了十三岁年纪的庶姐和妙龄的闺中好友,全都被送进军营当了军妓,不久都被折磨死了。她恰巧年纪不够,便在额上刻了“奴”字,送到达官贵族家为奴。
因头上的刻字,京都贵人家嫌她晦气,将她赶到乡下,她过惯了骄奢淫逸的日子,吃不惯糟糠腌菜,每每食物入腹也会呕吐出来,日渐骨瘦如柴,又在乡间做粗活,累得几近死去。但她模样实在美丽,即使这样,还是被来京都做生意的赵家管事王氏看上,将她买了过来,送到了显州隆康镇。
她将养了几个月,又恢复了几分美貌,王管事用尽办法,多番找人帮她洗去头上的奴字,恨不得挖了这块皮,可额间还是留有淡淡的蓝黑色印子,只好用花钿遮住,王管事又为她改姓王,称她是自家远亲的孤女,前来投奔他的。她初次癸水完了,便被王管事送到了赵府长子的床上。
赵府长子已过而立,膝下唯有一女,妻妾众多却生不出孩子。
她因年龄小又不懂床笫间的讨好,成为通房之后不久就失去了宠爱,无宠却又屡遭嫡妻虐待。长房嫡妻出自福运镖局,从小习武走镖,十分彪悍,对姬妾打骂折辱都是家常便饭。其他妾室并不是生不出孩子,而是不敢生,害怕被悍妒的嫡妻给害死。
她明明已受了嫡妻的百般折磨,那些和她一样受虐的妾室却又还要来打骂更加弱小的她。这日子暗无天日,她多次想要自尽,但想到严家如今只她一人存活于世,若死了对不起发肤之恩的父母,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又一次被嫡妻用鞭子抽得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后,她趴在院子里浑身滴血,却还挣扎着没死,被人丢到了府外的臭水沟里。
这时候她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严家的远亲在亡国后投奔了京都的某个贵族,如今在那家府上做掌管库房的仆从,那位远亲多番打听才找到她,带她去医馆治好了病,又拿了五百两银子和一对莲花纹金臂钏送给她,让她努力地活着。
她说赶回京都还有急事,过几年再来看她。严娉婷震惊于远亲竟然有这么多钱财,远亲说是从京都做事的那家府里偷来的。
严娉婷有了这样一笔巨款,可她是贱籍,流落街头也不能安稳过活,她又回到了赵府,受了的屈辱怎能轻易吞下,她要还给这些人!
她收买了内院的管事,私下里给她买来补品调养身子,她干瘦的身材日渐丰满,年岁渐长,身子也长开了。她收买了长房身边的小厮,屡屡帮她在长房面前说好话,终于又被宠幸了,她在床笫间百般讨好他,终于得了他的欢心。
待成为妾室之后,她又屡屡花钱让人帮她修改贱籍,她是罪人之后,贱籍会携带终身,连奴籍都不如,她害怕被其他人知道,那她在府中的日子又会难过。
可是她能认识的都是商贾之人,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样地散了出去,也没有收到丝毫能改籍的消息。那两年她整日提心吊胆,日夜担忧被他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让她再次回到暗无天日的折磨中。这时候,那位远亲又来了,又给她带来了许多银子,得知她心中因此事受难后,远亲说回到京都会帮她想办法。
谁知这远亲竟在京都真认识可靠的达官贵人,不久她就收到了密信,她的身份从贱籍被改为了良籍。
后来的日子便顺利多了,她靠着温柔美艳的外表和充实的财力以及长房对她的宠爱,从臭水沟里快要死去的贱奴,变成了如今掌权的赵氏家主。
若说她最恨谁,不是这些折辱她的人,而是林绿萼。林家毫无气节,投降卖国之后,竟然还身居高位。林绿萼成了京都最贵气的女子,穿金戴银,奢侈无度,而那时候她作为曾经的国公府嫡女,却像秦楼楚馆的女子一般在床笫间努力地讨好男人。
既然林绿萼到了她的地盘,那她要将曾经遭受的苦痛,都还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49章他们在床上闲聊的时候提到的那位国公女)绿绿:也不想想谁有权力能改贱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