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空气中带着泥土的味道,雨不大,却连绵不停的下了许久,最后在坑洼不平处汇聚成了一小滩。细小的雨珠落在上面,砸出一个又一个小水花,若是靠得太过于近,连鞋袜也会被洇湿。
初夏的雨总是伴随着滚滚雷声,一道道雷声响起,顾令颜举着伞立在院门口,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俩个人都愣了一会,恰好雷声停了片刻,顾令颜听到他又低声道:“颜颜。”
“殿下这是怎么了?”顾令颜身子向后仰了一下,满面疑惑的看着他额头上的伤,被惊到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徐晏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一下,但却又恍然想起自己手上都是水珠,又慌忙缩了回去。抿着唇站在那株槐树下,神色恹恹,不敢抬头看她。
眼中也没了光。
良久,他缓声道:“我没事。”
额角都破了那样大一块,还站在这淋了这么久的雨,这也能叫没事?
顾令颜怕他再这样待下去要生病,忙将他引进了屋子里,让人上了盏热茶给他暖身子,又让人拿了布巾出来。
若是在别处她就懒得理了,可这会偏偏是在她的院门口,没法子不管。若是太子等会正在她院子门口淋出了事,都没处说理去。
“殿下这么怎么了?”顾令颜往自己的霁红瓷盏里到了杯清水,随后用小银匙加了几片薄荷叶进去。
动作舒缓而闲适,仿佛加进去的不是院子里种的普通的薄荷叶,而是这世上最名贵的香料。
徐晏将眸光放在她玉管般的手指上,看着她端起那个霁红瓷盏轻抿了一口。被明艳鲜活的霁红色一衬托,她的手愈发显得柔白如上好的羊脂玉。
“我摔了一跤,额角磕在了石头上。”他轻声说。
顾令颜当然不会信了,这么明显的谎话,又有谁会信。她也不说别的什么,只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屋子里静谧了半晌,徐晏喉头滚动了一下,缓声道:“两日后,我将要启程去河西。”
顾令颜饮茶的动作微顿,掀起了眼皮子看了过去。拿布巾擦拭过后,除了少许水珠顺着发丝流下来,额角的那块伤口已经干涸,血块凝在了上面。
她皱了下眉头,突的站起了身。
徐晏忽然间拽住了她的手腕,颤着声说:“颜颜,别走。”他抬起眼睛看她,眸子里溢满了执拗,有一瞬间甚至屏住了呼吸。
面上虽故作平静,但手上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力道很有些大,顾令颜的手腕生疼,忍着火气缓缓将他的手拂落后说:“我去叫人拿清水来,殿下清洗一下伤口。”
“哦。”徐晏低低的应了一声,身上力气跟着松懈了下来,双手垂落在身侧。
顾令颜出去后先叫了个小丫鬟去准备一盆清水,她正准备往卧房走时,恰好看到绿衣从外面回来,便招手问道:“药取回来了?打听过了没,他怎么回事?”
她前些日子洗完澡后被桌子腿剐蹭过一次,屋里的金疮药刚好就用完了,便让绿衣去别的院子里拿的。
徐晏不说自己究竟如何,她不问也是因为知道他多半不会说实话,还不如干脆让绿衣出去打听一下。
绿衣点了点头,将小瓷瓶塞到她手里,低声道:“奴婢刚才出去的时候问过了,外面都说太子这伤,是被圣人拿印章砸的。”
“拿印章砸的?”顾令颜唬了一跳,被惊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地问:“是怎么回事?”皇帝对太子再不满意,也顶多是在他和越王相争时偏向越王罢了,少有在人前苛责他的时候。
怪不得他说是自己撞在石头上了,被自己亲父兼圣人所伤,他如何能在人前说他的坏话?
身为人子和臣子,只有在人前隐瞒的份,若是刻意往外宣扬,那就是不孝和不忠。
只是这相比起来,跟撞在石头上也没什么区别了。
俩人站在屋檐下的走廊上,外面连绵不断的雨飞溅进来不少,绿衣便拉着她避到了一间厢房里,低声说:“今日大朝会的时候,太子驳了圣人的话,圣人一气之下就扔了个印章砸过去。”
“太子也是个犟的,躲都没躲,硬生生被这印章往额头上狠砸了一下。”
顾令颜恍然,难怪皇帝要这么不管不顾的砸过去。当今圣人的脾性本来就不好,再在庭上被人当面反驳,自然是要怒火中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