缬锦繁花映仙裳,玉沁唇脂轻启动, “那万一你同我真实的八字不合怎么办?”说着便认真起来, 落去榻上郑重凝望他, “再万一, 我是个天煞孤星克夫命可怎么好?”
陆瞻陷落在鼻梁两侧的大眼像峡谷里的山涧,倒影出她春华谩翦的容颜,何其似高唐,“没有万一。”
芷秋仙宫婵娟的美貌下,却有一颗小小的凡俗心,“这种事情麽可不好马虎的呀,可我又是被拐来的,连妈也不晓得我的生辰八字……”
“那就别在意了,”陆瞻放下书,扑来一阵冷檀香拥抱着她,“我命硬,你克不死我。”
亲昵间,门上立来一个小姑娘,原是上回阿阮儿买下的那个长洲县女娃,如今将养两个月,愈发的水润起来,给起了个名字叫“粉旭儿”,正是花骨朵一样的粉嫩。
却仍有些怕羞,怯生生地立在门下不敢进。芷秋望见笑一笑,朝她招手,“粉旭儿,进来说话,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可是你妈妈叫你来找我?”
“我妈叫我来求一支姨娘往年学艺时用剩下的箫管,如今她老人家正教我奏箫呢。”
桃良由廊下进来,各处摸来一支竹箫领着她出去,芷秋望着那抹小小的背影,偎在陆瞻身边,“看着她,就像看见我小时候。”
陆瞻回以一缕玩笑,“你小时候可比她黑多了。”
芷秋怒目斜来,狠狠将他一拍,“要死啊你!”
这是全盛而耀眼的时刻,圆满得似一轮金乌,金光璀璨地迎接暖春的到来。陆瞻在艳阳揽住她,目如温暾,眉似暖曛,“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玉容娇姿,辗眼就要嫁给我了。”
目断天涯,无一不是新的生命,芷秋倒在他怀里,只觉被铺盖天地的幸福着,圆满中生起对众生的悲悯,“好像年前长洲几个县遭了灾,忽然多了好些个卖女儿的,阮儿姐买的几个丫头里就有两个是那边的人,你们官府里也不管管?”
陆瞻的笑容凝滞一瞬,垂眸看她,“这事儿不归织造局管,我也爱莫能助。原该是知府衙门里管的,赈灾的粮银朝廷去年就发下来了,现存在知府衙门里,回头我问问祝斗真。你好好准备着做你的新娘子,别杞人忧天,大小与你无关。”
说道此节,芷秋便惦记起雏鸾的终身大事来,只等陆瞻一去,便宝裙摇曳下到袁四娘屋里去。正缝四娘在榻上与打家具的师傅看样子,穿着墨绿软缎对襟长袄,裹着一截银红裙,朱钿光鲜,钗环艳丽,通身的人间富贵。
两位老姨娘正在多宝阁前搽抹银器,几片裙旋来旋去,旋出一段喜气洋洋的好日子来。个个脸添新彩,身环喜色,见了芷秋皆议论起那些丰厚彩礼。
四娘亦神采奕奕,将芷秋拉来榻上,扯了几张描绘各色家私的纸给她瞧,“前两日我问陆姑爷,说是正在装潢屋子,换新家私,床也要新换。我这里就不打床了,多的麽也打不起,预备着给你添一副榻、龙门架、面盆架做嫁妆。你瞧瞧这花样子好不好?料子麽就用水曲柳的。另叫裁缝师傅做了几床被褥、四季衣裳,如此便妥了。”
那老师傅带着徒弟辞出去,留母女说话。芷秋将样子略瞧一遍,都是些各色雕花花样,便笑,“妈打这些也是多余,上年我到他屋里去瞧,什么都不缺,样样都是崭新的,何苦费这个钱?”
“这是礼数,人家一样礼数不少,咱们也要齐全,不预备着嫁妆,只怕叫人笑话。”
“他不会笑话的。”
四娘眼皮微翻,俗气的脸上净是不俗的风采,“他不笑话,外人笑话,如今已经满是笑话了,少添些吧。”
拗不过她,只好搁下,复提起雏鸾的事来,“妈,韩相公下月就成亲了,那位新夫人,您可打听过了?”
“说起这个,我还忘了同你说。我使人去打听了,都说他这位表妹知书识礼,文静端庄,家世麽平平,家中是做县丞的,倒不是什么大官,如此正好,身份高了更瞧不上咱们。我预备着等婉情这两日将大蜡烛点了后,就同韩相公提这个事。”
原婉情与那陈公子年前就议定点大蜡烛的,因临近没个好日子,便定在了眼前。芷秋因问,“婉情具体是哪天啊?”
“就后日,现在正布置房间呢。”
芷秋略思,凝重地端起她的手,“妈,我看韩相公书香门第,只怕难,这事情,还得他自己拿定主意去同家里说才行,往年我同云禾试他,他老是顾虑着家里有些犹豫,须得激他一激才好。”
“怎么个激法?”
“依我的主意,叫一户雏鸾的老客人来,叫他当面撞见,就当做个了断。男人么,最受不了这种事情,他若好只怕就应下了,不好往后就丢开手,也不耽误雏鸾做生意。”
四娘暗忖片刻,将一张凝重的脸点一点,定下良计,下剩的,便是各安天命。水晶帘簌簌的光浮在眉目上,捉摸不定得好似就是这一生的天命。
命途多舛,人世无常,朝改夕变的事情就发生在片刻之间。
且说这日,婉情恨搁自尊,愁放前程,认命地将自己千娇万贵的小姐身子低头放在动荡的时局里。窗贴红字,床点凤烛,案摆玉樽,屋子装点得似一间新房,她就在这间“新房”中煎熬地等待着那陈大公子大驾光临。
却不想,世事无常,命运玩笑。该夜,新红愁翠,怀恨渺渺,云禾施朱匀粉,精妆细描,罗袜弓鞋,盛装艳裹,将自己打扮得像个诱人的红樱桃似的,只在榻上闲摸象牙牌。
听见骊珠咯噔咯噔上楼来,目含精光,裙绽讥诮,“姑娘,陈公子来了,现正同妈妈说话呢,马上就上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