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那么多,若日后上头查问起来,是我一人之责,绝不拖累你。照峦兄,眼下城外什么状况你是看见的,万事皆不虑,先赈济灾民要紧。”
韩舸双目垂案,半晌后挑起眉笑起来,“况且,我也不怕他们参,他们想参我,我还要参他们呢!正巧都察院今日来封了我的职,实乃天赐良机,我不日便上书,撕开苏州府这层遮羞布,叫满朝文武都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官!不妨拼了我这条性命,也要伤一伤他们的骨头。”
这典吏再三劝说不听,只得领着几个差役往各家借银,姑且不提。只说韩舸归家后,晚饭也不及吃,就到书房里伏案斟酌本章,因怕家人惶恐,不欲走漏风声,只叫小厮外头服侍,自己研磨落笔。
笔住后,正值日薄崦嵫,金乌归岫。叶罅里漏的光闪一闪,将一直呆傻青鸾闪了进来,罩樱粉对襟春衫,泥金撒花月华裙,一路垂着脑袋东张西望,这里翻翻,那里揭揭。
韩舸在案后洗了笔,正挂起,将她远望着,“雏鸾,你在找什么?竟找到我的书房来了。”
恰逢小凤在后,伸直了一把腰直锤,“姑娘的一支凤头钗又不知忘在哪里去了,家里翻了一下午,连老太太房里都去翻了也没找见,找得我腰都酸了!”
“呵,胆子大起来了,连老太太的屋子都敢翻。”
雏鸾撇着嘴,满脸的失落走到案后来,“我最喜欢那支钗了,戴了四五年,平日里不戴时,都是放在首饰匣子里的,谁知今天却找不见踪迹。”说着,搡着他的肩撒娇,一瞥眼,见案上的折子,心起好奇,“你在写什么?回家来饭也不吃就窝在书房里。”
蝉噪得响,将晚好时节,韩舸见她樱桃半点,桃腮嫣然,生出些蹭得半生须尽欢的念头来。阖了贴子放在一边,朝小凤笑,“小凤,你先回屋里去,我同姑娘说说话。”
“噢,”小凤一步三回头,“天晚了,可要点灯呀?”
“不用了,说完话我们就回房去,把门带上。”
阖上门窗,屋里愈发暗下来,昏昏沉沉幽幽蓝蓝一点光线。韩舸将雏鸾对着面抱在腿上,歪下脑袋低声细细地问:“那钗什么样子?你说来,兴许我知道放在哪里的。”
雏鸾瘪着唇,粉腮低垂,“就是凤眼嵌了两颗碎红宝石、衔着串珍珠那个嘛,我好些日没戴了,今日想起来可以典了筹银子给你的,结果没找着。”言讫,方觉有只手爬进了衣裳里头,顿时脸羞红,“你做什么呀?”
“那支钗我记得,早就叫你典给姐姐筹捐去了,你忘了?”韩舸益发低声,吐息渐有不平。
眼下雏鸾哪还有功夫想凤头钗的事儿?只将无骨半身倚在他怀里,“这是书房,不好,只怕圣贤听见……”
他也顾不得这许多,只念着来日恐要分离,脑子里只剩了“龌龊”,难念其他,“没什么的,圣贤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会子,他们也闭上了眼捂了耳朵。乖,明日我新打一支钗给你。”
一时云雨成欢,香堂烟罩。碧霄悬净月,霜华浄泚如一片腻肌,韩舸沉迷其中,一次又一次,好像要将余生的情爱都释放在今朝。
月下断肠了无声,风拂轩窗,夏已骤凉。落红成朱砂,记录着胭脂三两,钗粉成群,夹花带玉的芳名里,昭示着一颗颗悲天悯人之心。
芷秋细看过每一个名字,阖上账簿,小心存放在箱笼里,连带着衙门收款的票拟。这厢卸罢晚妆,款步到床前,见银钩垂帐,陆瞻衣衫齐整靠在枕上看书。芷秋偷抿一笑,挑明了似开不开的灯花,由他捧书的两臂间钻在他怀里。
垂眸即是一张桃李争妍、海棠嫩脸,陆瞻如何能不笑,便将两臂拢着她,眼回到书上,“戌时了,你先睡,我看完这里就睡。”
圆月当轩,帐还未放,芷秋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半截下确实感觉不到有任何硌人的地方。因此不肯听话,仍时刻记挂着势要撕了他的旧伤疤,使其心上长出新的血肉。
她掣着他黑色寝衣的斜襟玩耍,指尖总若有似无地剐蹭过他的结实的胸膛,“再有一月就是中秋了,咱们家要送哪家大人的礼?你说给我听,我好着手去采办呀。”
陆瞻自上回发病以来,不知为何,就不曾与她行过房。眼下也将她几个鹅毛一样的指端视而不见,噙着薄笑,“没什么要送的,你只将送你姊妹同妈妈们的礼打点好就是,官场上的人,自有阿则去操心。”
见他不为所动,芷秋愈发大胆,将软绵绵的半身贴在他坚硬的肚皮上,手渐渐爬向他的衣带处,轻轻拉扯,“那也成吧。回头还少不得这些人要请席,吃过来吃过去的,一折腾就是小半个月,把人都要吃肥了。”说话就爬起来,坐在他腹上,眼波流媚,“嗳,你瞧我这两日是不是胖了些?”
陆瞻不得不撇了书观她,像观一朵佛前莲花,可谓清心寡欲,“没胖,还是苗条婀娜,如风似柳。”
“我看看你胖了没有,”芷秋妩然一笑,手若柳带,拂开他两片衣襟,见其胸躺坚广如山脉,腹上轮廓似田埂,便勾着眼波上挑,“你一点也没胖,讨厌鬼,大家一样的吃饭,你怎的都不见胖的?”
“我是男人。”
芷秋扯起一点裙,里头却未穿裤,露着光滑的小腿,“你瞧我,我觉着连腿都粗了一圈,”
陆瞻眼往她的小腿往上延,坠在腿弯下头的纱被光影穿透,绰绰现着玉骨肌肤,渐渐隐没在阴影里。
可他却有些提不起兴致,甚至感觉是白忙活一场,横竖他嚣涨的欲念,往往都是靠无奈与时间来浇灭的,他们的快乐,并不同步。
他将她由腹上兜下来,吹了灯,牵着被子将她罩住,“睡吧。”
帐中透进来一片月光,芷秋被他搂在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一如既往,她就知道他还爱她,只是对他自己有些无能为力。她只得作罢,老老实实地贴着他的胸口,“陆瞻,祝晚舟,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