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昱身手不错,对付一柔弱无力的小姑娘断是绰绰有余,他跟在祁荀身后十几载,自以为摸清了主子的脾性,正要抬脚翻窗,祁荀便捻起一枚棋子,棋子破空而出,稳准地打在他的臋上。丛昱吃痛地回过身子,魁梧的身形瞬时躬了下来。
“不许动她。”
“?”
丛昱揉臋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对上祁荀肃然的眸子。若非他家主子语气强硬,他险些怀疑自己听左了。
祁荀并未多说此事,瞥了他一眼,换下身上素白的衣裳,指腹在衣襟处暗自摩挲了一会儿,而后丢至丛昱手中道:“替我买身寻常的衣物来。”
“那宁远将军的碑位,还去吗?”丛昱捧着白衣,原先惊惶的脸上,也因嘴里的‘宁远将军’而染上了几分肃穆。
祁荀平日里惯爱着深色衣物,独三月初七这日,会着素净的白衫。听丛昱提起‘宁远将军’时,他藏在袖中的手逐渐泛白,单薄的里衣衬出起伏的胸口,眼前恍然出现刀光剑影的画面。
只一想起碗大的伤口、火光滔天的将军府、白稠垂挂的灵堂,祁荀的眼底便划过一丝狠戾。直至他阖眼平复心绪,才开口回道:“衣裳收好。改日再去。”
近几日圣上传来密诏,密诏内附着一份白底黑字名单,祁荀远从军营一路除奸佞至西梁的都城,碍于其起战功显赫,又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他这一路瞧着顺风顺水,无人敢惹,背地里却没少遭受狠手。
直至今日前去宁远将军的碑位祭拜,身边没带甚么近侍,隐藏在各路的暗卫这才按奈不住性子,趁机动手。
他习惯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原想着待暗卫散去,再折回军营。可方才的有一出手阔绰的小姑娘,张口便要替他赎身。这些话听起来荒唐,转念一想,却不失为一个契机。
永宁这处民居良多,市井街坊鱼龙混杂。他手头仍有些事尚未查清,若是隐身在此处,非但易于乔装,不易引起猜忌,便是打探消息也极为方便。
思及此,祁荀勾了勾唇角,三两下除了塌上男倌的衣裳,手腕一挥,外衫便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主子您去哪?”丛昱原要步步紧跟,毕竟祁小侯爷身份矜贵,若出了甚么差错,宣平侯府的老侯爷非活剥他一层皮不可。
可他险些忘了,眼前的男人身手了得,一身本事皆是倚着□□短剑日日夜夜磨练出来的,正因如此,男人清冷的外表下,实则堆累着好几处新旧交替的伤口。
祁荀顿住脚步,对上丛昱心虚的眼神后,撂下一句话反问道:“事都办妥了?”
丛昱木讷地摇头。
“那你管我做甚?”
屋门重重地阖上,丛昱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打小侯爷进了庆春院后,他这脾性愈是令人捉摸不透了。
外边仍是丝竹笙乐,缱绻柔软的靡靡之音不断萦绕在垂落的绢纱布间。祁荀绕出庆春院,他足下轻点,衣衫飘然间,整个人稳当地立于楼宇的飞檐上。
庆春院统共有三层楼,从飞檐处往下望,堪能瞧清熙来攘往的七弯街。这是祁荀头一回来永宁。永宁距他镇守的应郓相去甚远,这儿的百姓大多听过祁小侯爷的显赫的战功,但若谈及相貌,却鲜少有人见过。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街巷,稍了然于心后,正要回屋,目光落在一袭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身上。
白念挽着沈语安的手,歪头倚在她的肩上,好听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语安,替我瞒着阿娘,好不好?”
沈语安听闻她从花楼买了个男倌,满脸错愕地瞪圆了眼。
逛宜春院的法子分明是她撺掇出来的,谁成想平日里百伶百俐的姑娘,一眨眼壮了胆子,头一回进宜春院便出手阔绰地买下一俊雅的男倌。
这事若是传入她阿娘的耳里,还不知如何说道她呢。
“便你府里缺人,也自有管事的操办,哪需你亲自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