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劳这位秦嫂子奔忙了。”谁知福桃儿都没怎么扫那礼单,只是朝几人客气道,“请将礼单退回,劳您同聂家的好生说了,是女家自知粗陋,不敢高攀了。”
“你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梁氏骤然变脸,多少年了,她还是这么个藏不住的刻薄势利脾气。
福桃儿浑然不放在心上,正要再坚拒这桩婚事。可这一回,福大娘却是先狠狠地瞪了媳妇一眼,示意她闭嘴。
“嗐,秦家嫂子,你看看我这女儿羞的。”福大娘脸上再次挂上热络的寒暄,“您要不外间吃碗面先坐坐?”
抚了抚发髻里一支作工粗糙的大金钗,秦嫂子倒也不恼,颇笃定得起身去外间吃点心。她作了二十年媒,看惯了这种场面,聂家的这份媒钱,自以为还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的。
等人一走,福大娘又换了副忧心凝重的神色,凑到女儿身边。
“桃儿,你实话告诉为娘,是否还与那木材商有牵绊?”
见福桃儿疑惑,梁氏很快补了句:“就是你那旧主。”
“哦,倒也没有。”福桃儿望了望东南,思绪一下子又飘到了闽浙沿岸。
“孩子啊,听娘一句劝。别瞧那大官人给咱买屋置地的,说句不好听的,他若真在乎你,岂会让你独身一个留在这铺子里?”
鹊影想要解释,却被福桃儿抬手按住了:“阿娘,我救过主子,他与我这铺子,如今生意尚可,足够养活自己也别无所求了。”
“呀,妹子,我瞧你这食客一茬接一茬的。这一个月下来到底挣多少银子。”梁氏话锋一转,又插了进来,“别是瞧不上那百余两的聘单吧?”
这个问题福大娘倒也没制止,反倒也在旁竖了耳朵候着。
“叫嫂嫂笑话,上个月刨去材料伙计工钱也就是挣了七两银子。”福桃儿随口淡淡地扯了个慌,对于老爹不在的福家,她已经看得很透彻了。
“嗐,早说你这傻妮子,做面点太实在。你若同旁人放一般的料,恐怕十两银子跑不了的吧。”梁氏撇嘴,一副烂泥扶不起的不屑样。
“行了,那个聂平明儿叫他到咱家去,你亲见见了再说。秦婆子的聘单为娘便收下了。”福大娘拍了板,全然没有顾忌女儿的面色,起身便要朝外走去。
就在福桃儿要说清时,院外忽然传来一记惊呼,是秦婆子的声音。
自西北凛冬阔别,到京城仲春再见,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吧,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梦魇了愈发清晰的男人竟会再次出现在眼前。
“没想到,你倒没有跟他在一起嘛?”唐晔扛一把簇新的长刀,其上雕刻繁复的梼杌密纹,弯弯的刀尖直压在媒婆的项侧。
这个男人,如今在她眼里直如恶鬼修罗。若说在西北王廷,已是年深日久的麻木。可这短短数月的正常生活,又叫她很快适应了人间。
他不是被软禁在鸿胪寺外的番府里吗,是圣人亲自下的令,叫重兵把守,非召决不许踏出一步的吗?
“阿娘,这是我在平城的旧友,他是个武人,又惯爱玩笑的。”为了不伤人命,福桃儿只能强笑着,希望他能先放不相干的人离开。
“这些人来给你说媒?”唐晔的面容消瘦了许多,只是那双眸子里的野心和杀意不想掩饰时,到如今也没有散去多少。
秦婆子在他刀下吓得僵住,已经抖成了筛糠,就连稍远些的梁氏和福大娘也是骇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得朝福桃儿身后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