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连着好几日,不论福桃儿走哪条路去铺子,那个眼下有泪痣的男子总是能适时的出现。或是骑马或是共乘,总是缠着她同行一段。有两次甚至直接出现在食肆的后厨,帮着她揉面制菜。
因他没有其余过多的举动,福桃儿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合适,只是惊讶于他的清闲,尤其是那做菜的功夫,竟丝毫不在自己之下。
借了相貌的优势,萧元洲面色和煦温柔,只是虔诚来访,不疾不徐,颇有古之君子余风。当然,无人知道他心底其实急迫如焚。给自己定下了一月的期限,连唯一的侍妾也遣散了,想着能尽早将人心甘情愿地接出来,至少,也得先让她出了楚府。
“朝中还有些事,便不留了。”这一日去的过早,萧元洲却是扑了个空。同鹊影母女告别后,他跨马而去,面色浅淡,心底却是思虑颇重。
男女之事,他虽历的不多,也非是一窍不通。但求个速成,若是在楚少保处留得久了,别看她现下坚定,却也未必不会一夕转念。
那日景泰帝听了福桃儿的身份,当即就赐了谕旨收回了成命。如今临泽公主皇恩深厚,在朝中树大根深。这国公府流落独女的身份,一旦昭示,恐权贵皆趋之若鹜。而楚少保正掌东南兵权,若是再承袭萧家的势利,便极不符皇帝驭臣平权之术了。
萧元洲捏紧了缰绳,既要捷足先登,又要压着嫡母晚些知晓。这么一个面貌无盐的妇人,在见到那掌纹的一瞬间,他便清楚,萧家族长的位置,这也许是唯一最好的机会了。
车马相错,福桃儿在食肆前下了车,满腹心事地朝里而去。
“莫瞧了,人方才来过,见你不在,匆匆去了。”鹊影拉着福桃儿的手,见左右无人,忽的低语道,“我算是瞧出来了,若是相识的早些,你倒是更适合萧公子这般温润细致的……”
“姐姐胡说什么。”福桃儿打断了她,稍稍透露了些心思,“这人来的古怪,怕也不知是何心肠。”
若她是年少不知事的,萧元洲这样的,倒真要哄去了心魂。
“那,可要与五爷说了。”鹊影一听,不禁担心起来。
“万万不可。”福桃儿摇摇头,叹气道,“再等等,他这两日忙的很。”
这等事,万一若那靖远侯是真的心血来潮心悦于她,贸然与楚山浔说了,不仅要无端猜疑,也不知要如何生事质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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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时候,郝管事突然上前禀告,说是大人今日早归,现下正在午睡。姑爷章环也来过了,回去前,却是要下了琼华姑娘,说要正式聘妾呢,后日就来接人。
“知道了。”福桃儿微有些讶然,又吩咐道,“今晚上别院摆一桌,我与她们践行。”
入夜时分,楚山浔却是还未醒转,别院的来请,福桃儿便先带了竹云、漱玉一道过去了。
对着一桌子佳肴,琼华和溪月两个今日却也是吃得不多。这些日子,她们在楚府待得颇为顺心,主母不仅是善待,还三五不时地带她们一道楚府游玩,钗环首饰也是采买了许多。
处得长了,便总生出些微人情来。
“夫人,咱们姐妹阅人无数,看得出来楚大人待您情深。”溪月举杯,笑得颇为真心,“后日章家来迎,往后若是不弃,少不得再回来拜谒夫人。”
“您应当不会还要离开吧?”琼华还是一派率性,她就挨着福桃儿坐,说起话来还是毫无顾忌。
“章夫人我还算熟知……”福桃儿却是避开此问,舀了勺豆腐,顿在半空。忽的叹了一声,又将豆腐丢了回去,她正色劝道,“还是去食肆安身,等将来生意做的大了,要多少嫁妆也使得。那章家……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人各有志。”琼华收了笑,满饮一盏酒,“夫人,我自小为了与阿兄治病,被卖去妈妈手里。你可知,这十余年来,无论寒冬酷暑,将一把琵琶背在身上,却是一日三餐,常食菜粥,连一顿饱饭都是奢望。”
她垂首低笑了声,往日的故作天真此刻荡然无存,抬了头看进福桃儿眼底:“天底下,像夫人这般的好人委实无多。琼华早立了誓,便是死,也再不与匹夫平民潦草度日。那章环到底是从五品的京官,再者说,我这辈子也只学了一件事。”
琼华顿了顿,突然露了个诡秘妖冶的笑:“也就是,讨好男人罢了。若是去了食肆,岂非荒废可笑。”
一抹哀怨从她俏丽的眉间划过,福桃儿素知那楚玉音的为人,一时不忍,竟起身接口道:“不行,还是得推了他家。且先留着,有好人家我来留意。”
琼华一怔,同溪月对视一眼,故意反问:“若是找不着呢,难道将楚大人让了我们……”
娇笑声如银铃般,又转了个哀怨的调子,转入了门外男子的耳里。
她皱眉垂首,重复了遍,“若是找不着,那……跟着楚大人也是退路。”
没想到会得到这般回答,琼华和溪月愕然不已。她们自然是清楚,留在此间,固然是无风无浪,却也毫无机会。听主母这般说了,反倒心存感激,更是坚定了去意。
琼华掩袖嗤得才笑出声,竹帘挑起,楚山浔一身常服,面沉如水地快步入内。他走到桌边,一句话也懒得再说,拉起福桃儿的手,就朝外扯去。
“这是怎么了,放开我!”
一路朝晚晴斋过去,竹云漱玉一干仆从皆被厉声喝退,到了内院楼下,门首处便只剩了个十二三的小丫头,不明所以地立在那儿。
“还不快滚!”
小丫头突然被呵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要迈步离开。才转了个身,又听身后男子喝令:“打壶酒去,再置几个菜来。”
说罢,楚山浔抓紧了她的胳膊,就朝里间拉去。
“放手,你抓疼我了。”
这么多年来,福桃儿早已洞悉他的脾性。此刻观他面色骇人,便知是又犯了什么心病。少不得放软了声音,才能勉强遏制他的激愤。
听她呼疼,楚山浔终于停住了脚,眸光暗沉地回首:“近来东南锻造武器,我忙得脚不沾地。小桃,你可是有事相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