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桃儿一连作了数夜的噩梦,梦里都是容荷晚那张久远却又熟悉的面目。往往是她上一刻还拉着自己的手,递给她一盏藕花羹,下一刻,便是满眼痛色,腹部高高隆起,躺在塌上重复着害怕的模样。
尤其是下午歇了中觉醒来,窗外炎夏烂漫,对比着梦里的惨况,福桃儿便是心痛到无法说话。
这种状况,自然是很快就被与她朝夕相对的楚山浔察觉了。
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忧心,福桃儿长叹了口气,还是将心中所想据实相告了。她记得那时楚山浔落难,大房的从未伸出过援手,他兄弟两个原就嫌隙已久,也许楚山浔正缺个由头去打击大房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完了她的话。楚山浔虽是柔声安慰,却面色凝重:“兄长如今财势日盛,族中许多人家都依附于他。若要扳倒他,除非是牵扯朝堂之事。可若一旦牵扯进朝中之事,恐怕会连累许多人进去。”
见她不言不语,眸色暗淡,他又忙说:“或者你出面,让大嫂将她的坟迁回族里,这样行吗?”
“如此,不敢劳动你费心了。”
就是这般,又是连着数日,楚山浔同她吃饭说话,都像是隔了一层,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无情的模样。
虽然知道他说的在理,可福桃儿就是难以放下,生平第一次,她这样想要一个人的命。日子过得越是好,她便越发难以安眠。
乞巧节的前两天,楚玉音果然带了章环、楚山明,连带还有两个族里的长辈携了家眷一道过府。
席宴上,楚山明并没多留意她,只是和煦地仍叫着她弟妹。福桃儿生了张和气稚弱的脸,只要稍加掩饰,对着不熟悉的人,便能将仇恨藏得不留一丝儿痕迹。
倒是楚安和两个远房的族兄,带了自家的诰命夫人,一并过来联络。这两位在族里也是德高望重之辈,官场上也识得旧人。
叔公夫人,已经六十多的楚齐氏,略略知道福桃儿的出身来历,很是不屑。在席上,直接就以命令似的口吻说:“浔哥儿如今可是咱楚家的梁柱了,这都多大了,竟连个子嗣都没的。”
一张保养得过分的老脸上,竟是颐指气使的尖酸,几乎只是告知一般,连多看福桃儿一眼都嫌弃的样子。
这是铁了心要往给他们送妾来。
作妾?
福桃儿故作不经意地看过在场众人,眼角扫过楚山明依旧年轻饱满的额头,思绪又忽然回到八年前的夏夜。
那时候,在江阴,容姐姐刚认识他,连带着她也误以为,是这个光风霁月的伟岸男子救她出苦海。其实,福桃儿曾经喜欢的,也是这般稳重模样的儿郎。
这个人对容姐姐说,自己是个普通的行商,要带她回家乡,三媒六聘地迎她作正妻……
“弟妹?”楚山明正巧坐于她对面,见气氛有些微妙,他颇不在意想要开口打圆场,“堂伯母也是为了家宅着想。”
他还是同从前一般无二,表面上待人亲和有礼。可福桃儿却几乎将银牙咬碎,她垂了眸子作温顺状:“我都还未曾过门,如何作的了这些主,自然是该问大人的意思。”
一旁的楚山浔忧心地看她一眼,故意咳了声饮了口酒道:“正是,嫡妻还未进门,说这些作什么。”
来的几人早就都晓得,五房的这位小公子有些特殊,好像是素来不近女色,玉音送去的两个绝色可是一个都未收呢。
到底是有些忌讳族里的人,楚山浔这话便说的委婉。听在福桃儿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意思。这一桌子都是他家的人,免不得便生出些外人的感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