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那就是有四百万的窟窿。

这是沈烈无能为力,够也够不着的数字。

沈烈咬牙,沉默了很久,终于道:“哥,那你现在打算怎么着?”

一头是赔了跑了的,一头是借出来钱指望着收利息的农民,他在中间夹着,要不回来钱,也拿不出来钱,这是要把身家性命都赔在里头啊!

路奎军坐在实木罗圈椅上,脑袋微微后仰,有气无力地道:“这几天我再跑一趟首都,想办法把绒毯厂的钱要回来,尽可能地每个人都分一点,能分多少是多少,再把家里的货车和梳绒机卖了,尽力而为吧,剩下的,我办不到的,他们要的命,我也认了。”

沈烈定定地望着窗外,外面下起了雨,飘浮的雨丝像柳絮,斜织着落下来,窗外的老枣树已经绽出点点绿芽,在轻风细雨中轻微颤动。

眼前的羊绒行业,隐藏着莫大的危机,路奎军的合作基金会,影响的何止一个路奎军,不知道有多少老实巴交的农民,辛苦攒了一些钱,交到了路家手里,巴望着能得一点利息,最后却血本无归。

沈烈记得,早年读书,有一句话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努力拼搏致富,其实是想让父老乡亲也跟着受益。

但是现在,他眼看着将有不少人血本无归,却无能为力。

四百万的窟窿,是他够不着的数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从路家回来后,连着两天,沈烈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冬麦感觉到了,问他,他便大致说了说。

之后,叹道:“其实很早前,我就隐隐感觉这样不行,但是我说不上话,我也不知道路家会把雪球滚这么大,六百万,这就是玩火,一个不好燃火自焚。”

冬麦蹙眉:“那现在呢,现在打算怎么着?”

沈烈:“不能怎么着,什么都不能做。”

冬麦:“路哥那里,他们?”

沈烈说了这个后,其实也想开了,苦笑道:“从路哥做羊绒赚钱开始,陆续有人干,到了陵城放开羊绒产业限制,我又被选为致富先进在电视台宣传,更是不少人跟风来做,但生意并不是那么好做的,钱也不是躺着就能赚到的,总是会有人付出代价,这也是一个行业发展中必然会出现的。”

“如果路哥自己缺钱了,或者遇到难处,我必倾力相助,但是现在,这个摊子,我确实管不了。”

这么大的金额,坐牢是难免的,路哥那里也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他能做的,就是在路哥进去后,帮他安置下,不至于太艰苦,再照顾下他家里人。

冬麦听着,也是呆了,事情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吗?

而接下来的事情,和沈烈预料的差不多,一切犹如摧枯拉朽一般,消息接踵而来,路奎军去首都绒毯厂,要到了最后一笔账,他拿回钱后,想把这钱按照份额分给那些村民,但是不知为什么,村里谣传他要到账后打算卷款逃跑,附近不少村子的村民都听说了消息,往里面投了钱的,连夜赶过来,将他家里堵住了。

村支书去了,公社里也来了,然而并不能阻止拿不到钱的村民们,无论谁解释都不听,最后还是王书记拿着大喇叭喊,劝他们冷静下来。

之后路奎军出来说话,讲了现在的情况,又把家里能用到的钱给大家交底,货车自然要变卖,梳绒机卖,电视机也卖,家里但凡值钱的,全都要卖,派出所的人开着警车来了,将路家围住,路奎军牛金柳还有路奎豪夫妇,全都被抓起来,上了警车。

他家里几处宅子,所有能动用的一切,全都被贴上了封条。

沈烈特意去陵城找了律师,请教这种情况下的处理,债肯定是还不上了,这种情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说骗人不至于,钱也不是他一个人吞了,可是影响却很恶劣,律师分析了一番,说是也得看政策看情况,保守估计得判五到十年,沈烈又问了细节,比如牛金柳路奎豪的情况,人家意思是这个说不准,还是得看他们具体经手的细节,如果彻底没插手,可能不会被判刑。

奔忙了几日,沈烈终于在派出所见到了被拘留的路奎军。

路奎军憔悴得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笑望着沈烈:“兄弟,不用管我,该判就判,多少年我都认了。不过这件事,和你嫂子关系不大,她应该没事,能出去。我怕她出去后不安全,一个人日子过得艰难,还有我儿子,现在在中专读书,以后毕业了还不知道分配上是不是被我连累,有啥事,你帮我照应着点。”

沈烈眼圈都红了:“哥,你放心,我明白。”

隔着玻璃,路奎军:“冬麦是不是要生了?”

沈烈点头:“估计下个月就生了。”

路奎军:“真好!双胞胎呢,等再过十年八年的,我出去了,去看你和弟妹。对了,那辆车,是不是也被人家派出所没收了?”

沈烈:“当时派出所过去,有人问起来,我就开回去,交给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