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姑再将肉串端上来时,濮九鸾见她又要走,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而后忽道:“我不会烤。”
“无妨,店里有厨子专为不愿烤肉的客人代劳。”慈姑便将肉串又要端走。
谁知濮九鸾道:“你能帮我烤么?”他目光定定瞧着慈姑,黑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叫人想到秋天深夜里的星空,澄澈,深沉。
慈姑脸上无端发热,便只得将盘子放下,自己坐到旁边帮他烤肉。
木炭在炉里哔哔啵啵的响动,似乎形成一道屏障,将外头星夜里街巷里飘来悠扬的筝琴声、店铺里客人喧喧闹闹的声音、汴京入夜游人如织车马暄暄的声音,都屏蔽在外头。
屏障内只有他们二人,屏障内的小娘子正专心致志翻转着鹌鹑串,翅尖一滴油脂汇集起来,低落到炭火上,“刺啦”一下飘起更大的火花。
濮九鸾心里无端心安,他也拿出旁边的一串羊肉串,放在炉火上慢慢翻转起来。
这不是也烤得有模有样么?慈姑白了濮九鸾一眼,濮九鸾装没看见,笑得又放肆又张扬。
店内一脚勺儿要喊慈姑:“师父!这里有人结账!”却被岚娘一把捂住了嘴:“没看你师父正忙着?我来结。”
火上的烤串渐熟,慈姑将烤好的羊肉串放在盘里,没好气道:“吃吧。”
濮九鸾笑得嘴角上翘,颇有些洋洋得意:“谢过康娘子。”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小袋布包递给慈姑:“从南洋托人带来的香料砂仁,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权当谢你适才劳顿。”
慈姑本不想接,不过听他说是调料便接了过来。
“你若是为了身份地位不再理我,那我可当真冤枉。”濮九鸾忽得出声,“我虽然有幸得处高位,但从未对你生过轻慢之心。”
炙肉店里客人们或闲聊,或烧烤,吵吵嚷嚷,偏偏这时有个眉目如画的郎君坐在慈姑对面,盯着她的眼睛,眸色坚定,与她剖白着心迹:
“我失秙多年,虽上有长兄,但官家曾允诺我,定会在婚配上让我自己选择。出身并不重要……”他说到一半,忽得觉得自己这番话又唐突又突兀,忙将话吞了回去。
再看慈姑已经是脸颊泛红。
濮九鸾定了定神,呼出一口气,又想一种说法:“我从未有过那等高低贵贱的想头。你信我。”
他一对眼睛定定盯着她,如果说适才是秋夜星空,那么此时便是烈火如歌,火光直烫得慈姑心里发慌,没来由得脸红,她将头扭到一边去,嘟哝一句:“关我什么事。”
话虽如此说,可脸上神色松动了许多,濮九鸾便知道自己是过了这一关的。
他悄悄松了口气,手心里湿了一把。
原来与小娘子说话这般紧张么?当初他孤身一人被西夏人包围住都没有什么胆怯之心,今日却觉后背汗津津一片。
“如今可以吃了么?”慈姑没好气问他。
“还有一事。”濮九鸾回想起当初的情形,“那天你给我文章时还主动给我驱蚊药草,怎的忽得就不对了?偏偏那几天我们没见过面。莫非……”
他眼睛一转,敏锐找到根由:“是不是那天宝轩与你说了什么?”
慈姑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他说你是镇北侯。”却未注意过濮九鸾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的姓名么?”
“我是外地人。”慈姑声音透着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