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妱向来不会饮酒,今日却接过了哥哥手的酒盅,猛地一口灌了下去,口齿喉间都火辣辣的。
良久,她语气微哽:“爹爹真的疼我吗?”
父亲每每责令孟沅要以她为尊,凡事有甚好的物什,皆尽数送进了她的院子。教导鲜少,责罚更是不曾有。
可却从未同她亲近过,长姐及笄的发簪是他亲自佩戴,长姐擅长的投壶是他亲手所教。就连六年前她走失被沈谦之送回,爹爹虽动手打了长姐,却也因长姐啼哭不止,亲自去哄了半日。
当晚,爹爹连她的院子里都未来过一步。
更不曾过问,她为何会与姐姐走散?
可曾受了什么惊吓?
“那、那是自然了,”孟珒见她喝的猛,心下反倒打起了鼓,也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在宽慰她了,立时转了话头:“不仅爹疼你,哥哥也是最疼你的。”
孟珒说着,也自斟自饮了一盅。见孟妱放下酒盅双臂趴在桌上,眼眶红着,他不禁伸手轻抚向她头顶,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咬了咬牙,突然道:“妹妹,若是那沈府待的不痛了,不如回家罢,日后哥哥养着你。”
他久久都未听得回应,再细看时,见桌上之人已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
孟沅趁着归宁的日子,将昔日几位手帕之交递帖请了来,一同泛舟游湖。昔日的密友,如今也都为人妇,左不过在家侍奉夫君,操持家务,闲来能有这聚一聚的时光自然乐意。她碍于面子,特将孟妱也央了出来,有郡主陪着自然更不同些。
孟妱昨日饮了些酒,想着能散散心,便应了孟沅的提议。
因着船上都是妇人,特地唤了几个婆子来划船。
天女湖已是都城内最大的湖,为着一番幽静,她们一早便来了。
十月余的秋风格外萧瑟,孟妱却觉着心内舒爽了许多,她刻意撇开眼不去瞧岸边那引人思绪的通红枫叶,目光只落在缓缓波动的湖面上。
少时,木船上嬉戏欢闹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有人挑开了船上垂下的纱帐,轻声道:“这不是如梦阁的花船么?”
跟着,另一位年轻夫人也起身附和了一句:“正是呢,”说着,她忽而惊呼起来,“船头上拨琵琶的,不正是如梦阁的头牌秦霜么?”
此话一落,方才还端坐着的几人,皆起身凑了过来。如梦阁是蓥华街琵琶巷里最有名气的春楼,里头的女子各个容貌不凡且又有一身的通天本领,将京城贵子们迷的魂神颠倒。
她们平日口尽是唾弃这般女子,可心内却也着实好,她们到底是怎样的容颜,又是如何的手段?
“那花船上竟还有两名男子!”其一名成婚不久的女子说了一句,引得众人笑了起来,“那妓子的船上没有男人有什么?”
孟妱仍端坐在另一侧,提不起一丝兴致,直至耳边传来了孟沅的声音:“孟妱,你来瞧瞧,那船上之人,是不是沈大人?”
第11章 有辱于她。
孟沅的话,她并未在意,她知沈谦之并非流连勾栏之人,只是循着孟沅的身影下意识朝后瞥了一眼。
只是那一瞬,她整个人怔在了原处,似乎所有的气血都凝在了一处,攀在凭栏上的玉指攥的发白。
沈谦之的音容相貌如刻在她骨子里一般,只消一眼,她便认得出他。
“欸,好似真的是承英殿大学士沈谦之,有次他打马从街上过时,我碰巧瞧见了呢。”又一位夫人唤道。
这时,不知谁低声嘘了一声,议论声渐止,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都朝孟妱瞥过来。
她就在这般注目的眼神下被孟沅拉扯着走上前去,远远瞧见,他一身雪青长裾坐于船首,面前的女子正轻拢慢捻怀里的琵琶。
偏生两艘船儿越驶越近,她似乎都能瞧见他唇角勾起的笑。沈谦之面容温润俊朗,这一笑更是教人在这深秋时节都能觉出几分暖意来。
他的笑是那般和煦,却刺伤了孟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