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卧青沉默片刻:“是啊,没有她,我又怎可能逍遥。算了,与你说这个做什么,你不懂。”
“不,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谢君知却认真纠正道。
谢卧青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笑出了声。
黑暗无法视物,谢卧青的目光却分明精准地落在了入定的虞兮枝身上,语气倏而转沉:“她身上的血和你的血,也足以再封印我一次。”
谢卧青的声音分明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危险和若有若无的杀气,谢君知却仿佛毫不在意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要死了。”
他说话间便是足以震撼这天下的事情,偏偏他说得笃定又轻描淡写。
而被说要死了的对象竟然也丝毫没有为这句像是诅咒般的话语而生气,只是沉默片刻,再道:“你这样算无遗策,她知道吗?”
“她若是想知道,我自然会告诉她,她若是不想,我便不说。”谢君知道:“又有什么所谓呢?”
谢卧青显然没有想到他这么坦率,他似是有些语塞,就这样静立片刻,才开口道:“算到这天地间的灵气只能容得下一位通天境,再解开我的封印,以天意逼我不能出你的体内。算到我无法集齐阿岚魂魄,是因为她还兀自想要留在廖镜城。算到廖镜城便是妖狱的第十八层。再算到这世间种种人对你的态度,渡缘道想要你下妖狱,般若山想要你的血,昆吾山宗过分自信……世间种种,还有什么是你算不到的吗?”
黑暗,谢君知静静开口:“当然有,否则此刻我身边又怎会多一个人?”
谢卧青倏而叹了口气,再开口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谢君知静静等着他的下。
谢卧青慢慢道:“这世间只能容下一位通天,那若是有朝一日,她也通天了呢?”
谢君知摩挲着虞兮枝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看着纯黑虚空,再慢慢勾起唇角:“那我便只好斩破这片天了。”
谢卧青大笑起来,他的声音好似能刺破这片黑暗,再照亮此方天地,他这样笑了许久,末了竟然带了些释然与畅之意:“若是我有你这番决断,大约也不会落得如今下场。”
顿了顿,他又道:“我还缺一柄剑。”
“我没有剑,我的树枝也不能给你。”谢君知应道:“但她的剑灵在这里,你可以带走。”
谢卧青似是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他抬手将潇雨剑灵捏在手里,端详片刻,似是觉得也可以将就用用,却免不了有些嫌弃道:“当初我便和你说过,不要将那十里孤林练成剑,你却偏要折枝,现在倒好,连柄剑都拿不出来。”
谢君知却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竟是重复了一遍他的其一句话:“是,我偏要折枝。”
谢卧青愣了愣,终于觉察到了这话的第二层含义,不由得再度笑出声来,他有些嫌弃又有些释然地挥了挥手:“罢了,随你高兴。”
潇雨剑灵好生委屈,它当然认出了这便是当时嫌弃自己的那对兄妹的一人,实在想不到如此兜兜转转,自己居然还要再被嫌弃一遭。
然而此外,它也徒生了些亲近之意,乖乖被谢卧青抓在手心,直觉自己此刻或许便要去再见一次谢卧岚,不由得有些忐忑,又还是有些期待。
谢卧青向着黑暗深处而去,显然便是橘二此前一路前行的方向。
黑暗,又有一句话远远飘来。
“廖镜城便是妖域的入口,既然你想斩破这片天,那么等到城开,你便带着她去妖域看看吧。”
谢君知掀起眼皮,向着谢卧青消失的方向投去长长一眼。
许久,他终于低声道:“一路走好。”
……
谢卧青禹禹独行于黑暗之,此处分明黑暗难辨,他却始终步履坚定地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空气那种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浓,他的思绪不由得有些飘远。
这一路不紧不慢,许是知道这大约便是他如此一生的最后一程了,所以他也走得不慌不忙,更是想起又想到了许多事。
譬如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却始终没有想到所谓妖狱便是曾经的廖镜城。
要算到这件事其实并不十分难,世人分明皆知渡缘道无量山妖狱的第十八层从来都空空,只为抓住妖皇再困入其,却没有人想过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