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下来这一剑,却与天下无关。
她立于高天之上,云海茫茫,天地浩瀚,她的身影在云海之本如蜉蝣般一粟渺然,但既然她手有剑,天地也要为她臣服。
“蜉蝣一粟,蜉蝣撼天。”虞兮枝分明已经接近力竭,但她既然已经通天,那么漫天灵气便自可为她所用,为她所驱:“我已撼天,却还有一事未了。”
“你将这么多的人从不同世界拉入此间,你干扰了这么多人原本的人生,无论我们的生活在此处是否得意精彩,无论我们对这份经历持何般态度,又兴许我们在原本的世界里并不能获得如此之长的寿命,会失意失败,会意兴阑珊……但无论如何,如此被直接拉入此处,都是打断了我们原本的人生。”
“这对我们不公平。”虞兮枝平视前方:“所以我来问最后一个公道。”
云涌而落,面前虚空好似真正空无一物,也好似有什么在聆听。
虞兮枝慢慢举剑,她身上剑意依然浓浓,虽不如此前那一剑睥睨纵横,却依然坚定不移:“我要斩你。”
“这一剑,只为我自己,只为我们。”她抬起另一只手,低声道。
随着她手的动作,天地之间倏而有了无数道剑意。
有的剑深眠于剑冢之,甚至已经是最老旧的断剑,剑意早已微弱缥缈,有的剑深埋于深谷之底,身侧还有万骨枯,有的剑在秘境之,尤自光华璀璨,也有的剑已经被握在了新人的手,剑意璀璀,剑光粼粼。
所有这些剑,都是虞兮枝在心魔境曾经握过的剑,是所有曾经问过这天,斩过自己命运的穿书之人的剑。
剑华流转,剑式万千,强弱不一,但强又如何,弱又怎样,终究所有剑,都要鸣出最后一声不公!
云海剑光翻滚交错,向着虚空某处倏然斩下,划出深浅不一的剑痕。虞兮枝深吸一口气,也向前递剑。
她心有无数剑招剑式,落剑时也可变幻出千般剑意,可她没有。
这一剑,平直向前,简简单单,认认真真,只为述尽自己心不甘不愿不服,只为向天道叙心因这份命运不公而起的怒火!
“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们?!”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命运和人生?你有什么资格不由分说就将我们拉入这里?就因为我们无法反抗吗?!”
“我想回去,我想回去,我至死都想回去――可我回不去!我拼命修炼去斩天,却也斩不死这天!”
“我想吹空调刷剧吃汉堡火锅麻辣烫!我为什么要被这狗天雷劈!凭什么我要被劈!我要回家!”
……
无数虚幻的声音从那些剑意剑声迭次而生,虞兮枝认真地听着每一道声音,眼角倏而有湿意,也有些酸涩。
天地之间没有什么变化,但她却知道,她和他们,已经将天道的最后一抹意识斩杀于剑下。
天道没有任何求生与反抗之意。
他既然为天道,自然知她所说之话,所想之意,所斩之剑,所问之道。
他可为天下而牺牲一人,这对于天下来说,是大仁,是大义,是肃然起敬。可对于那一人来说,却是愤怒,是无奈,是命运不公。
他知道自己身上功德无限,却也知道自己所为之罪,罄竹难书。
所以他从一开始给虞兮枝看这些穿书者的过往,就是在求死。
而现在,天道求仁得仁,求死得死。
他为拯救这方天地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而今,他已死而无憾,死可闭目。
雨依然在下,好似是为这天地悲恸,也像是在为这人间喜极而泣。
坐在橘二身上的人突然张开了手心。
他的手心有无数晶莹的细碎浸出,那些细碎逐渐凝聚,再勾勒出一个实在虚幻单薄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