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垂着眼睛,轻声问。
“因为你啊。”
她答得果断,也轻。
而魏昭灵静静地看着那盏朱红圆柱旁的宫灯,细纱柔和的烛焰的光,透出微黄的颜色轻柔地漫出来,洒在她的肩背。
他忽然有些失神。
这辈子,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怪的感觉,也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过这样的话,更不会有人像她一样,一腔孤勇地靠近他。
他稍稍偏头,去看她近在咫尺的侧脸。
最终,他终于肯试探地伸手轻贴她的后背,他仍旧什么话也没说,也许他实在不清楚此刻的自己究竟该怎么开口,但他却忽然变得放松了些,轻轻低首,也将下巴抵在她的后背。
好像在这一刻,摇曳的灯影,拂乱的鲛纱,又或是风炉上缕缕潜带茶香的热烟,都成了一场温柔的梦。
他们之间曾隔了一千三百年的时间,那是足以冲淡太多人和事的冗长岁月,但偏偏就是有这样的际遇,让他们能在这一年相遇。
正在魏昭灵神思恍惚之际,趴在他怀里的楚沅却禁不住动来动去的,于是他松了手,又看向她。
楚沅扶着腰勉强支起身体,撞见他的目光,她就有点尴尬地讪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姿势不太对,腰有点疼。”
但是说完,她又忽然僵住。
……这句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我没别的意思。”她摸了摸鼻子,又添上一句。
魏昭灵轻笑一声,伸手揉乱了她的卷发。
大约是曾经被自己忽视的许多情绪从那夜开始逐渐变得分明起来,楚沅发现自己这些天越来越没有办法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看着他笑,她也会笑,就像此刻,她又忍不住抿起唇角笑。
“对了,郑灵隽你打算怎么处置啊?不会真的要一直关在这儿吧?”她忽然又想起来那个少年还被关在西侧门后面的某间偏殿里。
魏昭灵听她提起郑灵隽,面上的神情便淡薄了许多,他缓缓摇头,“明日便将他放回去。”
“放回去?”楚沅面露惊诧。
“你可还记得应家的铜锁?”魏昭灵仍是不紧不慢。
楚沅点头,“记得啊,那铜锁怎么了?”
“那铜锁上仍有巫术附着,若取一枚锁在郑灵隽身上,便不怕他不听话。”
应家的铜锁相互感应勾连,取其一枚锁于人身,便能操控其人生死。
楚沅想起来那天在顾家巫神像的石台上的情形,不由道,“他其实也并不坏,在顾家的时候他也没真的想揍我,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虽然那些人都叫他殿下,但是我看他们好像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且……他还是你长姐的后代。”说这话时,楚沅小心地瞅了他一眼。
魏昭灵把她的那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他听到“长姐”这两个字时眼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波澜,他反倒轻应一声,“若不是因为这一点,那日孤便已经杀了他。”
“就算他不是你长姐的后代,我看你也不会杀他。”楚沅却笃定地说。
“你这个人我早看明白了,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你心里永远都有一杆秤,不该死的人在你这儿,怎么样都不会丢了性命。”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残缺的史料上为他留下一个不清不楚的暴君名声,太多被他放过的人最终却偏要对他口诛笔伐。
然而他,
从血腥泥沼般的牢狱里走出来,从奴隶到君王,他在最为年少的时候,就已经走过了最为惨烈煎熬的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