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若冰趴在老人床边,梨花带雨,“这些年,咱们一直受大都督照顾,可女儿知道,大都督是看在爹爹的面子才照顾咱们的,若爹爹有个三长两短,女儿该怎么办?”
显钧伯完全没有想到嫡女会有这种想法,“冰儿放心,大都督还会照顾你们的。”
“人走茶凉,他不会的。”宁若冰握住父亲的手,“这些年,爹爹手里一定握有大都督的不少把柄,还请爹爹相信女儿,将把柄交给我保管。”
显钧伯拧起浓眉,不太相信女儿是怀了想威胁顾钰的心思,更相信女儿是为了自保和保住家族。他思量片刻,从衣襟里取出一把钥匙,“答应为父,若非迫不得已,不要给大都督制造麻烦。”
宁若冰乖顺道:“爹爹放心。”
从父亲手里拿到钥匙,宁若冰独自去往书房,取出一些陈年的密函,放在金银细软里,当晚就离开了辽阳,奔赴京城。她合计好了,若是常年威胁顾钰掏银子养她,又不至于被顾钰抓到,京城最为安全。
父亲病弱,嫡兄将归,府哪里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况且,嫡兄是个不着调的败家子,心狠手辣,说不定为了利益,会将自己送给哪个权贵,到那时,哭都没处哭去。她自认是个聪明人,树倒猢狲散,没必要内疚。最重要的一点,天子对父亲已存了诸多不满,若不然也不会派徐辞野前来监军。得不到皇室信任,这样的家族必衰败,留下来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是以,她带着几名家丁连夜离开辽东,可人马刚步入蓟州,就被守城卫兵拦下了,因她的细软里有一把三眼铳。
寻常百姓的行李里怎会有这个。
三眼铳被卫兵呈给了上头,很,被送至蓟州总兵唐封的手里。
伏虎图前,唐封一手捧茶,一手把玩着三眼铳,扫了一眼跪在堂屋里的一众人,目光落在宁若冰身上,“哪里弄来的?”
宁若冰见识过顾钰的矜贵清冷、徐辞野的清朗随和,却从未见过唐封这样的男子。
不惑年纪,一身白袍,优雅端方,不怒自威,似乎是天生的王者,站在云端睥睨世间,看淡一切又心系天下。
威严森然的客堂内,卫兵个个严肃,容不得谁卖乖讨巧。宁若冰吓得胆儿颤,即便见过大场面,还是被对方的气场震慑住,嗫嚅道:“大人英明,小女子也不知包袱里怎会凭空多出这个,想是被人陷害。”
本是偷了父亲珍藏的火铳做防身之用,哪曾想蓟州关卡那般森严。
这时,副官从她的细软里搜出一摞密函,呈给唐封,“唐帅请过目。”
唐封放下茶盏和火铳,抖开一封密函,一目十行,忽然勾唇一笑,深棕色的眼眸凝着点点碎光,“辽阳城来的?”
“是是。”
唐封速看完全部密函,“认识顾钰?”
宁若冰抖成筛子,“辽阳百姓谁不认识顾大都督。”
“在打马虎眼?寻常百姓会握有一方总兵的把柄?”男人眉角眼梢带着戏谑,但这份戏谑与温和无关,“拖下去。”
明明看着那么优雅温和的人,但行事作风比顾钰还狠。
宁若冰哪里受过刑,吓得花容失色,爬过去抱住男人的腿,“大人明察,我是辽阳显钧伯的嫡长女,此番离家,是为了寻访名医,治疗父亲的心疾,真的不知包袱里为何会有火铳和密函,请大人做主,小女子冤枉!”
十七八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却打动不了身经百战的男人。唐封踢开她的手,靠坐在玫瑰椅上,一身白袍不见半分褶皱,“送去辽阳。”
“诺!”
卫兵上前,将宁府一众人带了下去。
唐封捏着那封写有顾钰是假阉宦的密函,轻轻一哂,看向副官,“派人将这些密函送去辽东总兵府,让顾钰看着办。”
副官接过密函,退了出去。
唐封饮完盏茶,起身走出屋外,日光拢在周身,映亮了胜雪白衣。说起来,这件袍子还是前些日子,顾钰差人送来的,说是孝敬他的。收到袍子时,唐封笑骂了一句“臭小子”,可次日就换上了。
男人虽过四旬,但俊美如俦,眉宇间带着岁月的风清和优雅。
顾钰收到蓟州的密函时,辽东的冰雪已经融化,城花团锦簇、大地回春,街头开满粉白色的桃花。
看完密函,顾钰一一折好,放进木匣里,并没有因此动怒,若因人心难测就大动肝火,怕是会被气炸。在他看来,一个人无论好坏,都有自私的一面,不是他妇人之仁,而是习惯了勾心斗角。
只是,有些帐还是要清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