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嗯”。

待人都走了, 烛光把四处蹦哒的小妹给他阿爷送去,由着这一老一小折腾去,他跟人约着要去用弓弹打鸟呢,现在天气冷了, 褪毛的鸟肉用盐腌一下可以放好几天, 等爹跟大哥回来了就让娘把这几天攒下来的鸟油炸了再炖, 起锅后小鸟骨头都酥了,嚼吧嚼吧就能咽进去,而且小鸟肉少, 特入味,不像鸡肉,炖久了肉柴,时间不够又显得寡淡。

这次下山是满月走过最长的路,除了吃饭歇会儿脚,其他时间都用来赶路,好不容易天暗了下来,找好过夜的地方了他一屁股墩坐地上,铁牛把担子从肩膀上卸下来放他儿子旁边,“怎么?累了?”

满月点点头,他掂了掂竹筐,竹筐只是晃晃,“爹,你累的不轻吧,我只拎半袋子草药都觉得手酸”。

铁牛还要去周围查看情况,听了他儿子的话只是匆忙回了句“不怎么累,我都习惯了”。

满月一时难受,冲他爹走的方向说:“再过两年,我跟你差不多高了我就帮你挑担子,你就可以歇半天”。

铁牛张了张嘴只说了个“好”,加脚步匆忙走远了,而留在原地挖坑捡柴烧火的人都打趣满月会心疼人,夸了两句又开始贬自家的儿子,满月有些脸红的站起来到附近去捡几根木柴,这些叔伯每次夸人都会贬自家的孩子,被夸的人都有些手脚无措,感觉怎么说都是错,还是走远点吧。

有了往年的经验,这两年都是多挑些肉去镇上一起给卖了,不需要娶媳妇的人家都是在镇上买粮,也不用回山后再为买粮奔波一趟,上山下山一来一回都要四天,着实折磨人。

今年大粒和小泉都下山了,就为了下山讨媳妇,他俩背的肉都没卖,如果能讨到媳妇,他们背的肉就送给丈母娘,没讨到就跟村民换点吃的用的啥的,反正不再往回背。

满月什么都不懂,进镇了就跟在他爹身后,去了饭馆把肉卖了,再去药铺把炮制好的药材卖个干净,一行人包袱款款的进去,出来后只余下空背篓空麻袋,在去买粮的路上,满月被他爹带着走在最后面,指着路边的铺子摊子给他说,“这是油坊,我们买的菜油都是在这里买的”,“这些摊子上的是泥人、糖人、发钗头花、针线……从前面拐个弯就是卖菜卖肉的,顺着这路直走就会看到粮铺和卖糕点的铺子,之前我们去卖肉的那一片都是开饭馆和茶馆的”。

两人走在最后面,看什么了价钱不贵就买点,买的多是女人和小娃喜欢的东西,走到粮铺了,看里面人不少,铁牛带着满月先去了糕点铺子,自从成婚后铁牛每年下山都要来糕点铺子逛一圈。

两人买的差不多了大姜进来了,“小叔、满月,你俩已经买好了啊?”

“嗯,你看你买什么,我们一起结账”,铁牛想着买多了可能会砍个零头,就想着两家一起买,几钱也是钱,肉从山上背下来流了不少汗,卖的时候也是任别人挑拣,碰到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看人脸色,唉,鸡兔好捉,换钱不容易。

出镇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大家背着粮食闷头赶路,按路上商量好的,铁牛兄弟四个加大姜他们还有另外的一家五个人去沙溪庄,赶着天黑之前进了庄子里,住进一个房顶半塌的房子里,随便收拾了一下,打上铺盖倒头就睡,房子再破也比睡在山间安全。

一大早上起床出门,铁牛他们觉得这个村今年收成估摸着不行,跟别的村一比,这个沙溪庄的田地土质不好,溪里水也不多,裸露在外的河岸都干的炸裂了。

收成不好,他们山里娶媳妇就容易多了,半天下来,大粒和小泉都有人问了,得知他们成家就分家另过,女人还能采药卖钱,得空了还能下山卖肉买粮,一直苦着脸想要嫁闺女活命的人脸上松泛了些,不管有没有夸大,姑娘嫁进山里总好过在家里挨饿。

满月跟着人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对一脸热血的堂哥们不太理解,这里的叔婶明显看着都不高兴,他们还笑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看人脸色,糟心,简直没脸看。

他混在人群里,一路都在从敞开的院门打量院落,鸡鸭都毛色杂乱的在院子里刨土拉屎,放在外面的水缸有的破了一角,有的破了个洞,晾衣服的绳子也是打了好几个结,估摸着是断了又补上的,一整个村子只有两家养了狗,都拴在家里,一黄一灰,都干瘦干瘦的,肚子都是干瘪的,跟山里的狗一点都不像,没精神没凶相,眼睛里没光。

这让满月有些不舒服,小毛驴它们都是自由的,毛色油亮,奔跑时那种力量感会让人心惊,它们的眼睛也是鲜活的,会卖可怜也会撒娇,为了想多吃口甜糕,会用爪子扒人的腿。

之后满月没有兴趣继续去寻望这个听了十二年的别人嘴里的山下村庄,这里的人就像他们养的狗,不鲜活,苦着脸弯着腰,想骂句贼老天都要犹豫再三,生怕惹了老天不高兴又是两三个月不下一滴雨。山下的娃娃也是怯怯的,躲在门后窗口看人,一旦与人对上眼睛赶紧又躲了下去,满月心里有些得意,看,这山下的孩子还没有我胆大勇敢。

午吃了饭,满月给他大粒哥说了一声,拿了半截兔子肉,等人都出去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弯着身子把地上的啃的骨头都给捡起来。

因为上午有了苗头,下午大家都溜溜哒哒的偷摸跑了,满月拿砍刀把兔子肉给剁成小块儿,在院子里找了又找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包肉的东西,只好把脚上破了个洞的草鞋脱下来换双新的,骨头肉的都给装在两个草鞋里,提溜着出门了。

到了养着灰狗的这一家,站在门外看那只警惕着站起来的干巴狗,看这家门在关着,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小伙子若无其事的围着栅栏走,走到靠近栓狗的树了,先扔了个兔腿过去,不知道这狗是聪明还是傻,从头到尾都没叫出声,只是捡着地上散落的肉骨头狼吞虎咽的给吞下肚,好在兔骨头不粗,也没卡着它。

看一只草鞋里的肉都吃光了,里面的灰狗还盯着他流哈喇子,犹豫再三又扔了块儿兔肉过去,趁着狗低头吃肉的时候他速的溜了,还有一只瘦的皮包骨的狗等着他去喂呢。

但这个就没喂灰狗顺利了,刚走进院门,那只栓在灶屋门上的黄狗就张嘴大吠,屋里的人喊了两声发现狗还在叫,走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满月,女主人有些迟疑的问:“小伙子,干啥呢?站我家门口做什么?”

满月看了看还在挣着绳子狂吠的傻狗,又看看眼前长相有些刻薄的妇人,想着这骨头他带回去也没用,就对里面的人说:“婶,我想喂你家狗吃点东西”。

呵,女人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担心这孩子想要来药狗子吃狗肉,转而又觉得眼前这个白净的小伙子没那么大胆子,扯着嘴角笑了笑,还是拒绝了,“怎么想要喂狗?我家狗吃了饭的,它不吃外人给的东西”。

“ 噢,我家养的也有两只狗,会自己打猎,长的很壮,上午我看你们村里的两只狗太瘦了,回去了就剁了半只兔子来给它俩加个餐”。

院内的女人眼睛一转,走过来站在栅栏内,打量了一眼这个比自己还高的面容稚嫩的孩子,伸出手,“给我吧,我家狗命比人好,还能赶在人前面尝个荤腥”。

满月不知如何接话,只能慌乱的把一只草鞋递了过去,有些脸红的说:“婶,鞋我还穿的”。

女人再次呵了一声,挑着眼睛接过草鞋,声音尖利的说:“给狗吃肉自己还穿旧草鞋?真是人比狗贱,肉比草贱”。

满月不再说话,看妇人把肉倒给黄狗,狗子闻到肉味就低头狂吃,嚼骨头的时候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低头再含骨头的时候,把地上的树叶子也给舔到嘴里,跟着兔肉一起进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