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大一点才明白,皇叔一直念叨在嘴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皇叔说:“若星儿在,怕是会比太子殿下矮些,瘦些,淘气些。”
他好地问:“星儿是谁,怎么不见他?”
皇叔笑笑:“星儿是殿下的堂弟,等殿下长大了,他就回来了。”
等他再大一些,不得不装成个小大人,皇叔便不再亲近他,每回只是笑着问候两句。
再后来,星儿回来了。
蔺长星每日在他跟前,对他这个堂哥毫无防备,总是天真意地跟他说各种事情。
南州水乡养出来的人,干净,温润,明朗。
比他矮些,瘦些,淘气些。
皇家的温情少便贵,太子自来告诉自己,多的他不渴求,如今有的再不能少。
皇叔,表姐,长星,他都想护住。
殿内很暖了起来,银碳摆在榻前,燕王已被擦净身子,太医也已来看过。
喝药前,燕王忽然醒了,他见到太子并不惊讶,淡淡笑道:“殿下,恕臣不能行礼了。”
等他吃力地喝完药躺下,太子执着地问:“父皇为何要如此?”
燕王像寻常长辈那般语重心长地劝晚辈:“陛下自有他的道理,殿下当爱惜羽翼,何必淌这趟浑水?”
“本宫也有自己的道理。”太子定定地看着他。
“好,那就告与殿下。”燕王笑了下,似乎觉得好玩似的说起来:“自小皇兄便如此,我既是他的弟弟,自然要跟在兄长身后,不能胜过他。他骑马射箭不如我,我便不能在他面前骑马射箭;他兵法布阵不如我,我便不能领兵出征;他如今半瘫,我自然也不能健全。”
他声音满是疲倦,语调温柔,却如天雷般响在太子耳,震耳欲聋。
归根结底,是妒忌二字。
越是血亲越是难以忍受,一母同胞,凭什么你敢胜过天子?
因是亲弟弟,便赏荣光无限,因妒忌不满,便能恶意折磨。
这便是帝王心。
淳康帝的所作所为,太子这些年并非一无所知,包括淳康帝利用命格司所做的桩桩件件。
他不过是装傻充愣,掩耳盗铃,而今日铜铃声响了。
走前,太子宽慰道:“皇叔放心,这次你与父皇不同,仔细将养百日便能如常行走。”
…
闹过哭过,蔺长星开始心平气和地与谢辰谈话,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能力弱,才不想我跟你家人坦白?”
在他耳边轻声笑了下,谢辰开口:“你是这样想的?”
他“嗯”了一声,正色道:“我并无本事,只凭我父亲才吃饱穿暖,才配得上众人口的谢四姑娘。如今连我父亲,堂堂燕王尚且自身难保,我就更像个蜉蚍了。”
他配不上谢辰。
若谢辰不喜欢他,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傻话,你以为独你如此吗?”她在幽暗的烛光之爱怜地看着他,“满宴京除圣上外,人人皆是蜉蚍,有没有本事重要?不。谢四姑娘照样只凭着父兄姑母存活,哪里比你高贵吗?你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你心里觉得我贵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