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爷爷突然板起脸,严肃道:“我,林树根,十八代贫民,背景上干干净净,政治上清清白白,立场更不用说了,农民阶级和工人阶级永远是一家,我永远跟着组织走。”
林奶奶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林树根,这话你都说了大半辈子了,咋没完没了的呢?我都记住了。”想当初,她就是被林树根这段话欺骗了,她原以为林树根是个有点化的人咧,等嫁过来一看,哎呦,大字不识一个,水平还不如她呢。
林爷爷又吧嗒吧嗒抽了一口旱烟,“你别小瞧这段话,它的本事大着呢。”
前些年,林爷爷见人就说这句话,生怕别人不知道。老林家一般情况下,林奶奶说了算,在大事上,还是林爷爷做主。
在这个年代,农民是顶顶光荣的身份,虽然穷,但安全。
林奶奶挪了下腿,让自个儿脸朝向林爷爷,“我跟你说老三的事呢,你说这个干啥?我看你就是拿人家手短——”
林爷爷反驳说,“老三是我儿子,他拿电影票孝敬我是应该的,啥叫拿人家手短?你这老婆子,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他用烟杆敲了一下桌子,“老三当时可问你要不要了,你说不要,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现在翻旧账,我不认哈。”
林三柱和电影院卖瓜子的小伙子关系挺好,小伙子经常帮他抢票。那段时间大队放电影的机器坏了,他见林爷爷和林奶奶都很想看电影,正好他手上有票,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林爷爷就纳闷了,这芝麻烂谷子的事,林奶奶咋记得这么清楚呢。
林奶奶被气得说不出来话了,她猛地站起来,甩了甩膀子,“我不跟你说了。”她要找她老姐妹聊天。
林爷爷一眼就看透了林奶奶的小心思,他摇摇头,他这个老婆子好面子不说,还口是心非,老三好不容易送回东西了,偏偏嘴硬说不要,唉,这别扭的性子,看样子只有他能忍受得了喽。
林奶奶出门后,火气立马长翅膀飞了,她挽着老姐妹的胳膊,嘴里跟烧开的水壶一样,不停地冒白气。
“老五前几天跟我说,要考工农兵大学,哎哟哟,工农兵大学哩!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啊。”
林奶奶揉了下自己的胸口,矫揉造作说:“不过,我愁啊。”
有个老姐妹比较憨厚,她咧嘴道:“你愁啥?五柱这么争气,给你考大学,你还有啥愁的?要五柱是我儿子,我不乐死才怪。你啊,身在福不知福,我看等五柱考上大学,你的好日子就来咯。”
林奶奶顺着这话说道:“说是这么说的没错,但上学得花钱啊!小学五年、初两年、高两年,这数数……一共九年,我听说大学花销更大咧!唉,五柱要是城里人,说不定早早上学了,可惜他生在了老林家……”
有人嗤笑了一声,“你啊,老说五柱干啥?说点别的吧,我这几天咋没见着三柱?他干啥去了?”她可看不惯林奶奶暗戳戳显摆的样子。
林奶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老三干啥?给她丢脸的玩意儿。
“是啊,老三干啥去了?感觉好些天没见着他了,难不成又去看电影了?”憨憨的老姐妹放下鞋垫,“队里没了他,我心里空落落的,原先下工后还能看会儿戏,现在三柱不在,我胃口都小了不少。”
林奶奶:“……”你胃口啥时候小过!
第20章
“野娃!”黑娃叫住林秋阳,他身后背着一个大篓子,里面装着树枝。
黑娃吸了一口鼻涕,使劲把带子往前紧了紧,开口说,“你爹和你姐是不是让你养活他们?”
林秋阳愣住了,“没有呀。”
黑娃撇了下嘴,“你干嘛替他们说话?我奶说了,你爹和你姐就是咱们生产队的蛀虫,没有一点劳动精神,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要干这些活……”
林秋阳板着脸,反驳说:“我爸和我姐才不是蛀虫呢!”他爸在公社干活,他姐会修东西,整个生产队都没有比得上他爸和他姐的人。
黑娃翻了个白眼,“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正巧林三柱出来消化食,他背着手,走上前去,挑眉问:“啥实话?说来我听听。”
黑娃脸上挂着的得意立马没了,他吞吞吐吐说,“没啥,你听错了。”
林三柱可不打算放过黑娃,“同桌,几天不见,你胆子肥了不少啊,竟敢来我家找茬!”他上前弹了弹黑娃的绒线帽,“你这帽子不错,正好我没有,你摘下来给我吧。”
林三柱完全没了上班时候的正经劲儿,他现在这模样,活脱脱一个二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