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青年询问她的神情带着温柔。
看着看着,静楠忽然伸手去捏了把,让荀宴愣怔。
面对他疑惑的眼神,小姑娘认真道:“刚刚忽然感觉,哥哥不是真的。”
荀宴失笑,很又沉默下去。
静楠这样的感觉,他这几年有过许多次。
梦,血色与火光交织,和他分别许久的圆圆失去了明亮的双眸,无力地躺在地面,身下流淌的鲜血几乎染红了整片土地,气息奄奄。
她发出破碎的声音,似乎很是不解,在问他为什么。
转瞬间,那场景又转为他毫不犹豫砍下建平侯头颅时,头颅骨碌碌滚动,滚至脚下,却变成了荀家人的面容。
他们张大嘴,维持着生前的震惊,仿佛也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荀宴很清楚那个答案,是因为他,因他在他们身边,给他们带来的不幸。
他不止一次地想,自己也许不应该听母亲的话,去京寻找生父。
他怎么会天真地认为,皇帝当真同寻常人家一样,亦会有普通的慈父之心?
将寻常百姓与天家混淆的结果是,他险些失去了那些至亲至爱之人。
为此,荀宴无数次从噩梦惊醒,慌张地坐上轮椅去往静楠的小屋,直至手探在她鼻间感受到呼吸,触碰到那温热的肌肤,他才敢确定,梦只是梦,与现实无关。
“当然是真的。”很从回忆脱出,荀宴安抚静楠,握住她的手,“夜深,该回去歇息了。”
“嗯。”
推着轮椅,静楠与他慢慢行过这寂寂田野,二人皆再无话语,默然相伴。
漆黑无光的夜,犹如狰狞巨兽,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宫廷。
天子寝宫四面门窗大开,依旧散不去那浓浓的药味,伴随着间断的咳嗽声,宫婢内侍来往的身影匆匆。
圣上又犯病了,这次竟严重到咳血。
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上,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久病不愈,眼见龙体越来越差,几乎要到油尽灯枯的局面,圣上……却依旧坚持着近四年前的决定,不肯另立储君。
一位随时可能驾崩的天子,一位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太子,人人都觉得,这天下怕是要完了。
荀巧从傍晚守到现在,一直处于高度紧张,毫无困意。
如今见皇帝症状稍稍平稳,终于长长舒出了一口气,像是叹息。
圆润的脸颊都消瘦了些,荀巧摸了把额头的汗,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等重要的事圣上都不告诉阿宴,反而瞒着他做出那么多违背阿宴心意之事,如今再来后悔,又有何用?
感觉到他的目光,皇帝艰难、困乏地抬了抬眼皮,这一刻思绪翻涌。
阿宴和圆圆一同坠崖,在独独搜寻不到他们二人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儿子在躲避自己。
痛心之感消退,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怒火。
第一年,皇帝冷冷地想,阿宴还是太过天真,如果逮回了二人,他不介意当着他的面处死那个小姑娘,再以荀家一家为质,让儿子明白有弱点的可怕。
第二年,皇帝理智稍回,如果阿宴在那时出现,他觉得可以容忍儿子的小小心软,毕竟圆圆确实无辜,待他这个皇伯伯也很信赖,荀巧更是股肱之臣,因此牺牲未免可惜。
第三年,皇帝已忍不住担忧他们二人,了毒的阿宴和毫无自保之力的圆圆,能够在外安然无恙地生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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