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掌柜先来的便先进去罢。”
若打眼望去会发现,这在座的掌柜老板们,十之都是女子。
平州对女子约束不严,尤其脂粉衣裳做得大多都是女子的生意,女掌柜接洽更方便些。
人群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站起来,擦擦额头的汗,带着自家伙计进去。
见着笑吟吟的赵羲姮,她一愣,倒是没想到卫澧这样的人,真能娶着这么漂亮的媳妇,转念一寻思,若非卫澧抢亲,恐怕这辈子都没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愿意跟着他。
“在下恒娘,请夫人安。”
忐忑了一阵,她发现今日没什么阴谋,真就是赵羲姮想买点儿东西,所以才叫他们来的。
马上年尾了,最后努力努力,多挣点儿钱,给今年写个圆满的结局,且看赵羲姮像是出手极为阔绰的样子,恒娘开始卖力介绍。
“樱粉、桃粉、桃红、朱砂红、橘红、正红、牡丹红、赤霞红……什么场合用不同的颜色的口脂,妾身建议夫人都来一套,就算有些色儿冷僻,但万一真用得着也不至于抓瞎。咱这马上年尾了,夫人要是诚心要,咱也不要谎儿,就一盒要一吊钱,再送您盒润唇脂。
这价童叟无欺,可没卖给过别人,夫人也别往外说,省的妾身不赚钱,若是用好了帮咱家多宣传宣传。”
恒娘噼里啪啦带着一股平州腔把话都说尽了,赵羲姮觉得她做生意真有意思。
“都有什么香味的?”赵羲姮问她。
“牡丹、芍药、月季、桂花、栀子、荷花香应有尽有,牡丹这香味儿雍容华贵,衬您富贵;桂花香甜热闹,味儿跟那秋天暖洋洋的太阳似的,大冬天闻着多舒坦;妾闻见您身上一股子栀子味儿,想必也喜欢栀子,这仨各有各的好,您瞧喜欢什么香给您留什么。
都是扬州谢记的唇脂,鼎鼎有名。她家脂粉和螺子黛也不错,您若是缺,也一并瞧瞧。螺子黛两个色呢,纯黑的描上显肤白,灰的显温婉。脂粉也细腻,半点儿瞧不出擦了。”
就算在晋阳,宫外的商人将商品带进宫给她挑选,他们也没这么多话,都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见她停在那儿,才开始介绍,像恒娘这样热情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赵羲姮被她游说的云里雾里,觉得这个好,那个也好,一时间下不定决心。
栀子花香的她肯定要,但听恒娘这么描述,好像牡丹桂花的也不错,她皱眉犹豫不决。
“夫人,要是实在拿不定主意,便都留下罢。”侍女从旁劝道。
这满屋子都是黄金装饰的,还差这一点点买脂粉的钱?
赵羲姮觉得这主意可行,便点点头,“栀子、牡丹、桂花的口脂各色都送一套来,螺子黛各色的也要,还有脂粉。”
她若是用不完,还能送人。卫澧昨晚可是豪气的说,“随便买!”
好大一笔单子砸下来,砸的恒娘喜笑颜开,她万万没想到赵羲姮能这么大方,生怕她反悔,赶紧高高兴兴点头,将样品收起来,“那奴今下午就让人给您送来,一共是三百两白银。”
人一走,恒娘高亢急促的声音没了,赵羲姮发热的头脑一下子凉下来,一拍脑门,败家子儿。
像那种烟紫色的口脂,你买来做什么?
算了,就当花钱买开心。
恒娘春风得意出去,旁人扯住她,“当真就是买东西?”
“不信拉倒,好大一个财主呢。”恒娘哼着小曲儿走了。
一旁人嘀咕,“卫澧夫人的钱你也敢收?”
话是这么嘀咕,但心里还是有点儿欢喜,可见卫澧夫人买东西是给钱的。
镇北王在的时候,子女多,所以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多,今儿九郎君家小妾的弟媳赊笔帐,明儿又十八郎的表姑家的侄女赊笔帐,都是烂账。
卫澧他夫人结款还挺痛快,瞧着倒是不错。
人陆陆续续进去,然后高高兴兴出来。
赵羲姮喝口水,问,“今儿花了多少钱了?”
“五千两。”
赵羲姮一愣,“这么多。”
最后裁衣店掌柜带着绣娘进来,问赵羲姮要做什么样儿衣裳。
“我的先不着急。”赵羲姮想了想,让人去衣柜取出卫澧的一套衣裳。
“掌柜量量这身衣裳的尺寸,长短多做出这么一点儿。”赵羲姮用手比出三寸。
“这……若是不量体裁衣,恐怕不会太准。”绣娘有些迟疑。
“没关系,照着我说得做便成了。”赵羲姮摆摆手。
她又不是诚心给卫澧做衣裳,有两套表明她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的就行。
今天花了太多钱,全是给自己花的,虽然卫澧昨晚说随便花,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道他到底会不会真的生气,干脆花点儿钱安抚安抚。
不,是敷衍敷衍。
卫澧昨日杀了一个职位不高的将军,那位置自然就空缺下来了,他提拔了昨日那个百户。
“你叫什么?”卫澧惯例问,虽然大概率他并不会记住。
“属下杨泽笠。”
在所有人眼里,这刚被提拔上来的小将军,便是卫澧心腹了。
有些人天生比别人机会少,但凡有丁点儿机会,便会抓着这一点点的光亮往上爬,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好巧不巧,杨泽笠便是这种人。
他年幼丧父,母亲卖花供他寒窗苦读,但如今科举被氏族垄断,他才华无处施展,又想出人头地,于是愤然投军,但三年里无论如何拼命,也只是做到了小小百户,难得卫澧能提拔他,对他来说,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卫澧看着杨泽笠锃亮眼睛里的火光,心想,若是赵羲姮能看到此时的场景,那便好了。
他站在所有人之上,接受着他们或畏惧,或敬仰的目光。
他杀过许多人,惹过许多人的恨憎和怨毒。
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擅长为自己的罪行寻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洗清自己的罪恶,维持君子假象;卫澧则将自己的罪恶放大,他喜欢所有人都对他瑟瑟发抖的感觉,只有这样,他才是真实活着的,才是摒弃了那肮脏过往历史,高高在上活着的。
今日卫澧回来的早,赵羲姮听说他去了书房,没回院子,也不让人去叫他,由着他去吧。
“主公,您需要的书,属下都已经为您找全了放在书房了。”陈若江低头道。
他声音略微压低,更像在说些什么了不得的机密。
卫澧耳垂一红,撩起眼眸看陈若江一眼,他如何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