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知争寸步不让,甚至向前一步,枪尖点在石砖上,划出的火星和他的眼瞳一样明亮:“怎么,还要再推托一场吗?”
“那我也问,郎君与我难堪、与如愿难堪,如愿离场,”独孤明夷丝毫不惧,坦然回视,“还要再让我难堪一回?”
“你……”林知争听出弦外之意,愤愤地一咬牙,“少拿她压我。她好歹是正三品家的嫡女,母家如此,自己又有官职,不说是锦衣玉食肥马轻裘,至少衣食无忧,先前在厅里,祖母问起家世行当,郎君支支吾吾,不知是要她将来吃苦,还是腆着脸由她……”
“住嘴!”林知由一声厉喝,受怀里一柄长剑所制,不能弯腰行礼,只有额上的冷汗滴在剑鞘上,“殿……”
独孤明夷依旧轻轻摇头止住林知由将要说的话,神色平静:“我确实身无长处,难怪郎君看轻。只是,纵然她将来发觉,不愿选我,”
他看向额上青筋隐隐爆起来的林知争,眉眼间远山烟云未散,他忽然微笑,抿出的弧度居然略有些讥诮的意思,“难道会选郎君吗?”
林知争更怒:“你……”
“如愿曾特意同我提起过郎君。”独孤明夷打断他,“提及她幼时因林夫人有孕,,“她为侍郎嫡女,本该如郎君所言锦衣玉食,却不曾坐享其成,也不曾以权势压人,反而自认为江湖人,学成武艺自食其力,入嫏嬛局也不过是想以一己之力为天下女子开一条通路。锦衣玉食,非她所愿;攀龙附凤,亦非她所愿。郎君今日在此,妄言如愿看的是家世行当,是看轻她了!”
本想着和林知争讲道理,讲到这里真有些恼怒,独孤明夷干脆顺势而为,注视着眼前面色不虞的少年,字句如同金石相击,“我再问郎君,今日步步紧逼,使我难堪至此,究竟是真的爱重如愿,还是视她为囊之物,见她似有旁路就恼羞成怒?!”
林知争当即想反驳,一张嘴却不知道该挑哪一句,千言万语梗在喉口,面色又白了一层。
独孤明夷料想他答不出来,闭了闭眼,浓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再开口时语调柔缓下来:“既如此,不叨扰了。”
他转身就走,林知由来不及细想,直接把长剑往呆愣着的林知争怀里一塞,慌忙追上去,声音遥遥传来:“幼弟无状,是管教无方,看在祖父与父亲份上,还请殿下见谅。”
“无妨。”独孤明夷淡淡地答,“少年意气罢了。”
林知由犹不放心:“如愿也无状,冲撞殿下,到底留了伤,不如请府医过来看看?”
“我不怪她。”独孤明夷给了颗定心丸,“不必了,我等她回来。”
“好……”
声音愈行愈远,后边的再听不真切,林知争抱剑呆愣在原地,脸色越来越白。
本朝宗室子嗣不丰,年龄相差不大,有这样的气势,能让入朝为官的兄长这样好声好气陪同的“殿下”,纵观宗室,还能是哪个人?可笑他拿行当压独孤明夷,却不知道独孤明夷所做的是天下最要紧的行当。
握剑的手无意间越攥越紧,石鞘上的刻纹深深印入左手掌心,痛得林知争手腕发抖。但他仍然紧紧攥着,一手握鞘一手握柄,指节泛起森然的青白色。
“喀”。
林知争一惊,诧异地低头,只见剑从鞘滑出一截,剑光宛然,剑鞘与剑柄咬合的位置顺滑得仅仅是紧攥在手,就能因无意间的用力脱出。
第77章 坦诚 总该让你做一回王妃
“你好大的胆!”韦氏重重拍在扶手上, “给我坐下!”
如愿上前两步,没管侍女搬来的胡床,膝盖一弯, 直挺挺跪在了地砖上。
韦氏反倒一噎:“你……”
一时僵持, 暖阁内的侍女个个都识趣,一声不吭地屈膝行礼, 一声不吭地出去, 缀在末尾的那个顺手放下帘幕合上大门。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一面是将人放到铁板上烤的私情,一面是膝盖实打实磕着地板的小外孙女,韦氏又怜又怒, 心乱如麻,摸着扶手:“我且问你, 你老实说,你阿娘当真不知道?”
“不知道,阿耶也不知道。”如愿跪得腰板挺直,只垂着眉眼, “就是怕阿耶阿娘乱想,或是不答应, 才先带来让外祖见见的。”
“你外祖朝堂上还没见够吗!”看样子如愿自己是知晓身份的,韦氏稍松了口气,“那陛下、宗室那边呢,你可知道他们怎么说?”
“不知道。”如愿如实说, “我不认识什么宗室, 也见不着陛下。郎君也没同我提起过,他和宗室并不亲近,我猜他们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