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打着哈欠问,“听说大公子昨夜又回了兵营?”
“嗯。”我答道,俯向水盆洗脸。
待我把脸拭净,阿元走到我身旁,低声道:“夫人,我父亲方才来信了。”说罢,将一个折得很小的纸卷塞到我手里。
我精神一振,示意她掩上房门,自己走到窗台下展开细看。
信中,李尚说昨夜卢府已经付清了肉钱六千,减去买牲畜、屠宰、运送耗费的三千四百钱,盈利二千六百钱。
我看着这个数字,简直心花怒放,昨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下飞去了九霄云外。我想了想,立刻提笔跟李尚回信。我告诉他,魏傕将北上伐谭熙,必定要准备大宗脩肉;另外,军士出征,伤病乃是常见,李尚如果有空余,可到乡中看看有无草药可收。
这日以后,我一连三天都没有再见到魏郯。
期间,他身边的侍从曾回来过,说要准备出征的衣物。我亲自收拾,除了夏天的单衣,秋天的厚衣也给他挑了两三件。
相比魏府中的平静,外面的风声却是传得正盛。阿元告诉我,市面上的粮食已经限紧,所幸药材产地在乡野之中,李尚收得了许多。
还有一事,城郊丹霞寺的比丘尼送来一张帖,说两日后要办法会,邀郭夫人前往。
丹霞寺是郭夫人常年供奉之地,可是现在魏傕要出征,郭夫人每日忙里忙外,哪里有空参与什么法会。于是,参加法会的事又落到了我身上。
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因为若婵曾经托阿元送口信来,说法会当日,她在丹霞寺内等我。
“若婵女君说,她有出好戏要给夫人看。”阿元说。
我听到这话,额角跳了跳。
这个法会八成是若婵弄出来的,她算准了郭夫人不会去。若婵总是这个样子,什么事都喜欢走弯弯道道,别人吓一跳她最高兴。从前小女儿游戏时是这样,上次在琼花观是这样,这次我也预感不会是什么好戏。
从琼花观回来我就明白,或许若婵还会像过去一样与我亲近,可是我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而或许我天生就是个容易好奇的人,若婵是姜太公,我就是那总咬钩的鱼。所以法会当日,我一早沐浴更衣,乘着车出了城。
“我就知道你会来。”丹霞寺内,若婵仍素衣清颜,见我来,一副得志的笑容。
我也不多虚礼,道:“你不光买通道观,还笼络佛寺?”
若婵微笑:“也不算买通,我进奉酬神比别人勤快些罢了。”
我比不过她伶牙俐齿,看看四周,道,“你不是说有好戏么?”
“好戏?”若婵一脸无辜,“什么好戏?”
我瞪眼。
若婵掩袖而笑:“丞相将北伐,四处人心惶惶,想见见你又何妨?”说罢,她拉过我的手,柔声道,“上回在琼花观,你我不曾好好赏花相谈。丹霞寺中亦有香花,与我走走可好?”
我看着她,将信将疑。
丹霞寺坐落在一处名为雍池的大湖边上,未逢吉日,偌大的寺院只有我和若婵在闲逛。天上有云,日光并不强,我们穿行于树荫之间,盛开的花朵香气沁人肺腑。花树的林子一直延伸到临水之处,广阔的湖面和风徐徐,一处小巧的亭子建在山石与树木之间,可观湖景。
“那日回去,与大公子可有进展?”若婵与我在亭中坐下,问道。
我就知道她免不得要说起那些事,脸热了一下,道,“军中备战,大公子不曾回府过夜。”
“哦?”若婵看着我,眉梢一挑,目光满是探究。
我岔话:“开战在即,你有何打算?要离开雍州么?”
“离开?”若婵道,“为何要离开?”
我说:“自然是避乱。兵家胜负难料,你不怕朝廷失礼,谭熙攻入雍州?”
若婵似笑非笑:“魏氏冢妇亦有此虑?你想走么?”
我不理她打诨:“我在问你。”
若婵仍是一副波澜不惊之态。她伸手往阑干下的花丛中折下两朵茉莉,一朵递给我,一朵在指间转了转。
“走什么。”她淡淡道,“天下大乱,去哪里不是一样。顶多艰难时到乡野中避一避,雍州却是不可离开。无论谁当主公,也要伎乐不是?”
这话倒是实在,我想了想,点点头。
“公羊公子会陪着你么?”我问。
若婵脸上的笑意似有些凝固,没有答话,却忽而望向下方的湖畔,弯起唇角低声道:“阿嫤,你不是问我好戏在何处么?来了呢。”
我随着她的目光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