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树等花木,由管事安排,植入各处庭院。不过,分到我庭院中的,却是许多虞美人。
“虞美人喜光,夫人庭院开阔无荫,正好种植。”送花来的园丁恭敬地说。
我觉得有理,便让他们去种。
七月初五,我带着一车的祭品,踏上了去淮南的路。往东的道路笔直,正是我嫁来雍都时走过的。
天晴多日,道路没有坑洼积水,很是平坦。魏府护送的府兵是魏郯走之前留下的,有十来人,加上阿元、李尚父子和公羊刿,队伍夹车带马,很有些势重的样子。
公羊刿一身利落衣袍,佩剑骑马,俨然游侠。李尚的身体已经恢复到能骑马了,布衣鼓风,骨架清癯。
夏日炎炎,沿途大片农田的庄稼长势正好,满眼油绿。
“若丞相得胜,军士归来,正好能赶上秋收。”在路旁歇息时,李尚望着周围道,“今年风雨调和,收成当是不错。”
战火四起,人民流离,以致各地田地荒芜,产粮锐减。无论哪路豪强,养兵要吃饭,扎根更要吃饭,于是抢掠粮食成了各地匪霸的专职。
在这方面,魏傕却做得出色。
在我眼里,他虽然是个披着丞相衣冠的土匪,却颇懂经营之道。他把所辖州郡的无主之地收为官田,令军士闲时耕作,收获充作军粮。几年下来,雍州仓廪丰实,乃为此举之功劳。如今军士要去打仗,朝廷又出新令,准许来雍州的流民分取田地耕种,每年缴纳赋税。
我不太懂政治,不过从阿元或者做活的家人议论话语之中,我能听得出众人对魏傕的满意。
“掌事以为,丞相此番讨谭熙,胜算几分?”我沉吟片刻,低声问李尚。
李尚摸摸胡子,道:“某浅鄙,丞相讨谭,胜算当有八分。”
我讶然:“这么高?谭熙兵力可有两倍于丞相。”
李尚笑而摇头:“夫人,胜负之事不可光以兵力而论。兵多而无良将,器利而无良谋,于事无补。”
我听着,将信将疑。
这时,忽然,不远处牛车传来“咕咚”一声,像有什么撞在车板上。那牛车是装祭品的,我准备的和李尚一家准备的都在上面。
一名小卒手忙脚乱地把遮蔽祭品的草席掩好,朝我们这边赔笑:“夫人,方才牛车未停稳,一罐酒倒了,幸未溢出。”
我要往东,李尚一行要往南,两日后,我们要分别了。
“管事,一路保重。”我仍不放心,可到了此处,只好对李尚这么说。
李尚向我一揖:“夫人放心,某必不负夫人所望。”
公羊刿下马来,手里提着一壶酒。
我看向他,道:“此后,李管事和阿焕便拜托公子。”
公羊刿一贯的表情无波,颔首道:“自当效力。”他停了停,却问我,“淮南,有仲勋牌位么?”
仲勋是我二兄的字。听到这话,我怔了怔,片刻,点头苦笑:“若没有,新做也要摆上去。”
公羊刿颔首,将手中的酒壶递给我:“替我敬他。”
我看去,那陶壶小而圆,壶口的泥封带着灰。这酒我认得,长安觞乐窖的陈酿琼苏,是二兄从前最爱喝的。
我抬头望望公羊刿,眼角忽而有些涩意。
“好。”我深吸口气,将酒收下。
另一边,阿元抹着眼睛,跟她的父亲和兄长叮嘱来叮嘱去。奈何两队人都要赶路,不好耽误时辰,只得各自上了车马,分道扬镳。
“夫人,”阿元仍然眼圈红红,“他们要去多久?”
我心里也没底,却安慰道:“放心吧,有公羊公子在,用不了多久。”
她满脸幽怨:“如今也不愁衣食了,为何还如此拼命。”
我抚抚她的头,没说话。
李尚风浪见识得多了,对于“将来”二字,恐怕比我们想得多得多。我知道他想趁着自己还未龙钟,多为家人攒下些傍身之物,所以即便我开口阻拦,他也想去江南一试。
我最终还是没再拦他,他要闯荡,在这乱世,又有哪条路是全无风险的呢?
没有。